“小时候我便答应过你，此生必定护你周全。”
他原是武将，身上却丝毫不见杀气，此刻笑起来，竟然和以文科高中状元的季照远有些相似。
沐柚柠心中刺痛，随即又对自己升起浓浓的嫌弃之情——你还能再贱一点吗？
“多谢你。”沐柚柠垂下视线，轻声道。
谢景辞看着她的发旋，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摸了一下。
他原本想问问沐柚柠是否愿意从此改名换姓，去一个季照远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但看到她为家人的死去如此痛苦，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或许成全她，才是对她好吧……
只是他的心中时刻翻涌着一个念头：柚柠，你可千万别让我后悔这个决定。
……
季府。
季照远脸色惨白，神色灰败地坐在卧房廊下，眼前不断闪过那支烧黑的发簪。
他的心头不断泛起刺痛，脑海中不断地闪过沐柚柠的一幕幕。
她最爱廊下的月季，有时便端张贵妃椅，手边放着清茶，和侍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直到在浅浅花香中睡去。
那时，他在书房埋头案牍，一抬头便看到这闲适的一幕，只觉得棘手的公务好似都没那么头痛了。
如今，月季花还开得正好，他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影子了。
季照远伸手拂过那开得热烈的月季，手不由得捂住了心口。
原来竟是这般的痛……
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季照远立马抬眸望去，看清来人时，眼底的星芒又慢慢淡去。
他究竟还在期待些什么？
沐柚柠……已经永远地离开他了……
这个念头刚一掠过脑海，便是一阵入骨刺痛，喉间有温热的液体漫了出来。
正缓缓走过来的楚含烟神色一变，边叫着季照远的名字边跑了过来。
“照远哥哥，御医说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你怎么不好好在房间里休息？”
季照远避开她的手，自己拿出帕子拭去唇边的血迹，声音淡淡。
“无妨，我出来透透气。”
楚含烟的手在半空顿了一瞬，随即慢慢将绣帕收回怀中。
她扫了一眼廊下的月季，心中明白了季照远为何会病中出门，手指不由得攥紧了。
沐柚柠那个贱人！明明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是能牢牢占据季照远的心神？
楚含烟转了转眼珠，眼圈立马红了起来。
“照远哥哥，我与沐姐姐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眼下见她就这么去了，当真是难受得紧。”
“你不要再怪她将我赶去邺州一事可好？明日便是沐姐姐的头七，照远哥哥也去给她上柱香吧，也好让她九泉之下安息。”
“头七”二字甫一入耳，季照远只觉四肢百骸都翻涌着剧痛，有如凌迟。
“噗！”他再也压抑不住喉间的腥甜，呕出一大口血后，昏了过去。
第十三章
东宫，太子寝宫。
大殿内燃着淡淡的香薰，季照远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长眉紧紧皱起，好似陷在了什么噩梦里。
几个御医围在外间的小厅里，看着他的脉案，皆是一脸的凝重。
楚含烟款款走了过来，郑重地问道：“太子殿下的身体为何还没有好起来？”
虽然还未正式册封，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未来的太子妃。
因此御医院为首的御医拱手恭敬道：“殿下忧思过度，痛急攻心，此乃心病，微臣只能以药物辅之，若想痊愈，还需殿下自己振作起来。”
楚含烟自然知道季照远为何会忧思过度，顿时只觉得嫉恨难当，心中对沐柚柠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除掉沐柚柠，没想到她还是这么阴魂不散！
季照远沉沉地睡着，浑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朦胧间，他好像回到了大婚的那个晚上。
他挑起盖头，红烛下，沐柚柠双颊羞得微红，美得不可方物。
她朱唇微启，轻轻吐出两个字：“郎季。”
季照远听到自己重重的心跳声，正要应声，却见沐柚柠缓缓流出了两行血泪。
“季照远，我家人尸骨未寒，你便却欢天喜地地另娶他人，你便如此恨我吗？”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恨你呢？我娶含烟，是为了保护你啊……
季照远张口结舌，正欲解释，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急得不行却无计可施，眼睁睁地看着沐柚柠的身影慢慢隐入了黑暗之中。
“玥儿！”
季照远猛地睁开眼睛，手徒劳地伸在半空中，用力得手背上凸起了青筋。
只是那个曾浅笑温柔的女子，他再也抓不到了……
“照远哥哥，你终于醒了。”楚含烟跑了过来，眼底氤氲着一丝水润，哽咽道。
“你吓死烟儿了。”
季照远眼光却扫到她的腕间包着纱布，正丝丝地渗着血，便皱眉道。
“你的手怎么了？”
楚含烟连忙把衣袖拉下来，擦去眼角的泪痕，笑着道：“没事，擦伤罢了。”
前来把脉的御医却插了句嘴：“殿下有所不知，季夫人听闻以人血入药最是大补，便割腕取血给殿下入药呢。”
季照远蹙起眉：“简直胡闹。”
“但是照远哥哥你确实醒过来了啊，那烟儿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楚含烟说着说着，眼泪又漫了上来，她伏在季照远的手边，啜泣道。
“我只有照远哥哥一个亲人了……”
季照远闻言一顿，半晌后，方才淡淡道：“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择日便请旨册封你为太子妃。”
他的养父母很早亡故，是楚含烟的父母看他可怜将他养大成人。
楚父楚母去世时，他曾跪在灵前发誓一定会照顾好楚含烟。
如今给楚含烟太子妃的位置，也算是报答了当年她父母的养育之恩吧。
至于他心里唯一的正妻之位，则永远地留给了沐柚柠……
楚含烟的嘴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得意地一勾，随即隐去。
“照远哥哥，我过几日想去护国寺给我爹娘上香，你陪我去，也当散心，可好？”
“嗯。”
……
五日后，护国寺。
一辆低调的马车在寺外停下，谢景辞跳下马车看了看，才掀开车帘道。
“柚柠，下来吧。”
沐柚柠从车上下来，但不同的是，她已经完全换了一张脸！
第十四章
古诗有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护国寺的桃林繁花延绵不尽，有如置身花海之间。
楚含烟自去大殿上香，季照远便一人来了这桃林，看着眼前的灼灼桃花出神。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正是奉命保护他的禁卫军统领季林。
“太子殿下，您身体还未好全，还是早点回去吧。”
季照远轻轻点了点头。
后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