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看的慕羲禾对顾策安仅剩的深情彻底消散。
灭顶的悲叹过后,只剩下不解和怨恨。
她离府不过数日,顾策安已打算另娶。
慕羲禾讽笑一声,顾策安,明明你才是最狠的那个啊!
“荒唐!”
慕丞相怒喝一声,气的涨红了脸:“无情无义之人,还有脸来求娶我女儿!”
说着,就要撕掉求亲书。
“爹。”慕羲禾阻止了他,一字字道,“我嫁。”
听了这话,慕丞相眼中划过抹诧异:“羲禾,他……”
“我不仅要嫁,还要嫁的更加风光。”
慕羲禾攥着锦帕,泛红的眼尾漾着丝难以掩藏的恨意。
面对女儿的决绝,慕丞相不觉湿了眼。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孽,上天要夺走他最后的眷恋。
慕丞相挣扎几番,始终不忍应允。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心酸,慕羲禾握住他颤抖的手:“允了我吧,爹……”
良久,慕丞相叹了口气:“好,爹选个好……”
“正月十八,子时送嫁。”
当将军府得知丞相府定下的成亲日子后,顾母当即黑了脸:“且不说正月十八宜下葬忌婚嫁,哪有子时娶亲的。”
可想到能与慕丞相联姻,她便将那点不满放下。
比起慕家,这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十一过后,慕羲禾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而为进去的药,也连带着血一块吐了出来。
正月十七,万家灯火。
慕羲禾躺在榻上,手中攥着被慕母退回的信,迷迷糊糊叫着“娘”。
看着气若游丝的妹妹,慕寒霄心如刀绞:“羲禾……”
听见他的声音,慕羲禾缓缓睁开眼,嚅动着苍白的唇:“我的孩子呢?”
慕寒霄握住她枯瘦的手,心疼到说不出一个字。
慕丞相转过头,默然而泣。
慕羲禾喘了几口气,突然哭了起来:“娘,你开门啊……你怎么不给我开门……”
听着她病糊涂的胡言乱语,慕寒霄终是忍不住落下了泪:“娘很快就来,羲禾要乖。”
闻言,慕羲禾的目光亮了瞬,慢慢回握住他的手。
她不想死,娘很快来了,她不能死啊……
看着慕羲禾涣散的眼神,慕丞相悲痛万分:“羲禾,你再陪陪爹,再陪陪爹好不好?”
慕羲禾抬眼望向他,声音细小如蚊:“羲禾不孝,来世……再做您的,女儿……”
话音刚落,鲜血从她口鼻涌出,染红了衣襟和被面。
慕寒霄慌忙去擦,可怎么也擦不完。
突然,紧闭的房门被推开,慕母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她发髻散乱,衣裙上满是雪泥。
“娘来了,羲禾,娘来了。”
她满眼血丝,朝榻上奄奄一息的人伸出手。
慕羲禾一怔,竭力抬起手:“娘……”
可就在慕母即将握住时,纤弱的手臂陡然垂落,那双满含泪水的眼睛却再未闭合。
“羲禾——!”
寒风卷着悲鸣吹到了正月十八。
丑时将过,家家闭户。
挂满白绸的丞相府一片沉寂。
慕寒霄将换上凤冠霞帔的慕羲禾轻轻放进材中,又将她离开将军府时带出来的长命锁放在她头侧。
他含泪弯起嘴角:“这一次,哥送你出嫁。”
慕丞相站在一旁,烛火映照着他一夜便白了的银发。
慕寒霄差人去了将军府告知慕寒霄殁了的消息后,便和慕丞相一同盖了棺。
“起乐!”
霎时,唢呐的哀泣响彻夜空。
将军府。
一身新郎服的顾策安站在厅内,阴沉的脸上不见半点喜色。
慕羲禾音信全无,她当真不在乎两人情谊了吗……
他握紧了拳,几番思量后突然朝府外而去。
可刚迈出几步,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来跪下:“将军,方才慕府派人来话,说旧夫人在昨夜子时……殁了!”
顾策安怔住,猛地揪住小厮衣襟:“你再说一次?”
没等小厮回话,一阵唢呐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顾策安只觉心脏都被狠狠捏住,双腿不受控地奔向府外。
长街上,一列身穿红衣的送亲队浩浩荡荡走来。
一袭丧服慕寒霄手捧灵位,一路撒着纸钱。
漆黑的夜空下,喜乐伴着飞雪慢慢靠近。
每一声唢呐都让顾策安的呼吸发窒,灭顶的慌乱也在心底蔓延。
待那送亲队走近,他才看清这些人抬的根本不是花轿,而是贴着白色囍字的黑棺!
顾策安瞳孔骤然紧缩,颤抖的目光缓缓挪到慕寒霄怀中的灵位上。
“爱女慕羲禾之位!”
与此同时,慕寒霄嘶哑的声音如雷震响。
“丞相之女慕羲禾,前来拜堂。”
一时间,将军府门外的小厮都愣住了。
因着这等诡异的仗势,都不免害怕地后退了几步,却也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了顾策安身上。
正月十八娶亲不算,难不成娶的还是个死人?
听见丫鬟传信的顾母也走了出来,在看见府门口的棺材立即停住了叫,念了声“阿弥陀佛”。
她看了眼怔在原地的顾策安,厌恶的眼神扫向慕寒霄。
果然,慕家的人都没那么安分,在这种大喜日子居然把棺材抬到了别人家门口。
顾母铁青着脸问:“你这是何意?”
慕寒霄吐出一句回答:“送亲。”
好半晌,顾策安才从眼前的一切回过神,扯开了嘴角:“羲禾呢?”
闻言,慕寒霄淡漠的眸底掠过丝恨意:“羲禾就在这儿。”
说着,将手轻轻覆在棺上。
顾策安呼吸一窒,心中的那片不安渐渐变成了恐慌。
袖中的手缓缓收紧,他泛红的眼角染上几分愠色:“慕寒霄,你先是差人来说羲禾殁了,后抬着棺材过来说羲禾是丞相之女,你到底耍什么花样?”
“羲禾就是丞相千金,是你的新夫人,也是被你休掉的妻子。”
听了慕寒霄的话,顾策安心渐沉。
“你胡诌什么,分明是慕……”
顾母惊疑的话还未说完,顾策安忽然大步跨至棺前。
他此刻反倒不在乎慕羲禾是何人,他只想知道这里面的人是不是她。
然而,在沙场上杀伐果决的他在手触碰到棺材那瞬间,头一遭有了退缩的念头。
顾策安满是挣扎的眸子颤了颤,迟迟不肯推开棺盖。
“顾将军,吉时就要过了。”慕寒霄讽刺道。
半晌,顾策安才用力推开了的棺盖。
一刹那,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如山一般压在了他的胸口。
棺内的慕羲禾身穿火红嫁衣,双手交叠覆于腹上,云鬓间的金凤钗闪着点点光芒,妆容精致却遮不住那如雪的苍白。
顾策安眼眸一怔,恍觉所有力气都被面前死气沉沉的人抽走。
往昔慕羲禾的一颦一笑都如云云消散,只剩下了戚戚飞雪。
慕寒霄见顾策安如遭雷击的模样,哀怒交加:“你不负天下,唯独负了她。”
短短一句话如烧红的刀子捅进了顾策安的胸口,痛得他险些跌倒。
“我笑你能纵横沙场,却不能明辨是非。”
慕羲禾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回荡,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