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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你的孩子，无论和我有没有关系，我都会爱她。
「像我爱你那样。」
掷地有声的几句话，攻陷我所有。
他记得我的生日，在苏黛不让我们接触的那些日子，每年都偷偷找我。
他说：「楠楠，生日快乐。今天是你妈妈辛苦的日子，没有她，就没有你，那我们要说什么呀？」
「谢谢妈妈。」
「真乖。」他捏了捏我的脸。
「我们悄悄庆祝，不告诉她。」
我懵懂点头。
他也如今天这样，大手盖住我的脑袋，轻轻摩挲。
「楠楠，不要生妈妈的气，她很辛苦，她很爱你的。」
「好，我知道啦。」
我那时候童言无忌，抢着问：「你爱她吗？晏叔叔。」
不然为什么对她的女儿也这样好。
爱屋及乌。
即便我是沈知远的女儿，也因为爱她，而爱我吗？
他修长的手指抬起，刮了刮我的鼻子，宠溺笑道：
「这是个秘密，和我们今天见面一样，秘密要怎样……」
我回答：「藏起来。」
藏起来，咽下去。
14
趴在晏景杭怀里鼻涕眼泪大把，临了才惊觉，他有洁癖。
带着歉意抬头看他，泪眼婆娑。
他宠溺一笑，温柔的目光上下打量我，说：「哭起来像谁呢？」
我有些疑惑。
他把袖子放下来，道：「哭累了没有，下楼吃点东西。」
宽厚的身影走在前面，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突然有些后悔破釜沉舟地完成这场游戏。
硝烟过后，不知道是否还能重建家园。
下了楼，桌上摆着一碗香气氤氲的面条，琼姐很会做家常食物。
晏景杭不一样，他嘴刁，吃什么都食髓无味。
吃饭像上刑。
把琼姐留着，也只是想着，万一苏黛有天回来。
要做对她口味的食物。
我欢快步子走到桌边，晏景杭替我把披散的头发扎起来。
其实在我记忆中，我和我妈在吃饭上面是两个极端。
她嗜辣，喜爱蔬果，几乎不吃面食。
我是个面食骨灰粉，人生梦想就是出生在北方。
略有些疑虑，盯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面，其中辅料丰富，无从下筷。
「太太，我不怎么做面食，您先尝尝，不好吃我再做。」
我拿着筷子不知所措。
苏黛不怎么吃面。
琼姐不怎么做面。
晏景杭去厨房给我榨果汁，进去前说：
「你喜欢吃面，我刚招了个专攻面食的厨师，他过两天就住进来。」
是我恍惚记错了苏黛的喜好？
或者她以前其实是喜欢面食的？
思索之际，晏景杭端着果汁出来，手轻轻抚上我的后脑勺，说：
「发什么呆，快吃。」

我带着疑惑大快朵颐。

会做饭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好吃。
晏景杭坐在主位上，沉静地望着我。
我偶尔抬头看看他。
风度不减的男人，明明长了一张邪魅的脸。
我却总是在他眼里看到慈爱。
是的，慈爱。
15
离婚协议抵达沈家，沈知远特地给我打了电话。
明嘲暗讽。
「当年舔着求我娶你，现在沈家有难，就那么迫不及待爬上别人的床！」
他冷哼一声，继续道：
「苏黛，本来我还不相信外界传的，现在看来，你只是装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实际上，就是个婊子。」
我没有说话。
等他骂了半天，才开口：
「说完了吗，离婚协议还不签，是还留恋我吗？」
他被我的轻描淡写惹到，我能想象他在那头的愤怒，唇齿顶上腮帮，拳头捏起来。
像曾经那样，把自己的结发妻子拖到房间内。
肆无忌惮。
「你会后悔的，苏黛，我会让你后悔惹我！」
「奉陪到底。」我立刻回复。
「沈先生，但凡我还好好的，都是因为你骨头软了，因为你没本事，拳头只落到女人身上！」
他反驳道：
「你现在真是胆子变大了，怪不得把沈楠教成那样，疯子的女儿也是疯子！」
我失笑，问：
「沈楠那样，是说她把刀扎进你大腿那样吗？」
监控中，苏黛被他掐住脖子，几乎窒息。
十来岁的我，阴着脸，拿起水果篮上的刀就往房间冲。
门被苏黛反锁了。
她怕我跟着进去受伤。
我从客厅爬到主卧阳台，那天阳光很强。
我站在窗台上，遮住沈知远作恶的身影。
「放开我妈，我只说一次。」
他觉得我一个小孩逞英雄，很好笑，轻蔑看我一眼。
「滚远点，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我歪了歪头。
少女和成年男人的力量悬殊很大，当时我刚开始跟随晏景杭学拳。
打不过。
所以我跳下去，把武器插进他大腿里。
迸溅的血液糊了我一脸。
他本就不喜欢我，那之后，对我更加厌恶。
沈知远因为我提及往事，怒气更盛，恨不能顺着网线过来教训我。
「沈先生，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下次再见的时候，穿得体面点。
「因为我不会让你死得体面。」
没听他继续污言秽语，我直接挂了电话。
16
重新策划的舞蹈比赛，我拜托沈知远高攀不上的一个甲方企业家做主办方。
只是对外挂名，隐藏我和晏景杭参与其中的消息。
我让那人去找沈知远，透露给他一些内幕。
花钱可以买下第一名。
沈知远最初犹豫，沈家如今日渐式微，他对自己子公司管理不善。
挪用资金的窟窿越来越大。
他主动撤了给苏家的全部投资，把分利都拿去补亏空。
杯水车薪。
眼下再花一笔钱为沈若菲买一个虚无缥缈的第一名。
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沈先生，菲菲也成年了，上次见到，如今这心里还挂念着。」
沈知远知道企业家在暗示什么。
「沈先生，外界说我重情重义，但凡是沾亲带故一点的，我那都是亲力亲为，十分上心，我年纪是大了点。」
他话锋一转：「届时，该论辈分称呼您一声岳父，鄙人肯定一点都不会含糊。」
沈知远因为资金周转不开的事，求了企业家许久，就是签不下对方的单子。
眼下登高的好机会。
他佯装思索和犹豫。
片刻后，点了头：
「菲菲是我的宝贝，能被莫总喜欢，也是她的荣幸。
「以后亲上加亲。」
企业家接话：「对，亲上加亲，我的就是你的。」
最后一句话让沈知远失了智。
结束后，他迫不及待跟沈若菲打了电话。
当然，绝口不提企业家的存在。
沈若菲眉扬目展，网上那些针对她虐杀动物的恶评，此刻对她产生不了丝毫影响。
「爸，我要是拿了冠军，妈妈一定会开心的！」
她难掩喜悦，转发了比赛的消息，并配文：「不畏流言，继续前行。」
我在书房内给利茉发了邮件。
邀请她的服装品牌与这次比赛合作，提供赛事服装，并担任评委。
她只喜欢得第一名的沈若菲。
我也送她一个独特的冠军女儿。
17
比赛将在 25 日正式举行。
造势大半个月，网络上每天十来个关于比赛的热搜。
其中沈若菲占大半。
评论里很多人谈到她人面蛇心，阴狠毒辣。
「这种连小猫小狗都虐待的人，去参加天使主题的芭蕾舞比赛，疯了吧？主办方是不是没做好背调。」
「就是说，她出现在荧幕前就很不该，别跟我说参加了这场比赛，她还准备进娱乐圈。」
那正是沈若菲的打算。
买通媒体，在比赛期间发通稿，为我和苏黛编造丑闻，为她的前途造势。
我看了她买的热搜。
最开始有「艳压作弊高手沈楠」的一条，后来被她自己剔除了。
沈若菲对她自己的容貌很不满意。
从小到大，我们二人站在一起，外人都笑意盈盈朝我奔来，说，沈知远的女儿的确漂亮。
她自小就知道，那些话夸的其实不是我。
因为沈知远从不在外人面前谈及我。
却常常说，他有个聪明伶俐，好看得像天上月的女儿。
外人都以为他说的是我，沈楠。
但凡我们二人同框的场合，他人都照着沈知远描述的「天上月」，走到我面前。
说一句：「沈知远的女儿到底照着谁长的啊，还以为他夸过了头，现在看来，那些词倒是配不上她了。」
沈若菲在这些对比下，对我的恨意愈加浓重。
我感受到她潜在的威胁之后，时常打扮得灰头土脸，绝不抢她的风头。
我单枪匹马，孤身奋战，只能这样保护自己。
18
23 号，正式比赛前两天，主办方承包几艘游轮出海。
为正式比赛做最后一次造势大宣传。
沈若菲一行人被我邀请的媒体包围着，享受虚伪的吹捧。
我站在游轮二楼，向下看去，她被围在中间，脸上挂着从小到大一直没变的标志性笑容。
几家大媒体开了直播，有些人起哄，让沈若菲现场表演一段。
她假意婉拒，半推半就，最后轻盈跳到大厅中央，做出起势的舞蹈动作。
她准备了一些即兴舞蹈，需要人帮忙放视频。
我早为她准备好了。
低头看着手机上播放的直播画面。
沈若菲翩翩身影，配上背后混乱不堪，惨叫一片的视频录像，人群唏嘘一片。
直播热度飙升。
小小地为她正式比赛预热一下。
今夜的视频加上后日暗箱操作的第一名。
想必会给她一场惊喜。
楼下沸沸扬扬起来，沈若菲拒绝接受任何采访，逆着人流出去，返回房间。
我看了会儿，也准备回房间。
突然收到沈若菲的电话。
我以为她会气急败坏骂我。
但那头开口，先是冷笑一声，道：
「苏黛，别挣扎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轻描淡写。
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哈哈笑起来。
「我没有警告过你吗？你永远不可能赢过我们一家人。我早说过的，无论多少次，只需要我一个人，你和沈楠那个贱人，永远都翻不了身。」
我深吸一口气，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无论多少次。」
她冷哼：「打个比方吧，上帝知道一个人的生和死，而这个人，不到死的那一刻，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现在我看你，就是上帝视角，你们这些蝼蚁，别白费力气了。」
「真可怜，我和你说再多，你都不会懂，因为你是蜉蝣，只有朝夕，哪会知道我们这些人的春秋呢？」
我攥紧手机，说：「沈若菲，我不喜欢比喻，也许你说得明白点，我们还能更好地玩游戏。」
朗朗笑声传来，今夜放出的视频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她照旧模样，秉持着最初见她那种肆无忌惮。
「我爸应该已经签了离婚协议，马上，你就会知道我在说什么。」
「很可惜，你知道又怎样，你又不会期待和我再见面。」
她困了，堪堪打了个哈欠，道：「不过我倒是很喜欢和你再见面，我很喜欢复盘游戏。」
我想再问，她啪地挂了电话。
那时候世界于我而言，是一片混沌的空白与未知。
19
凌晨两点，老陈给我打电话，说晏景杭失踪了。
跌跌撞撞冲去甲板上，遥远的天际显露出微弱星光。
老陈站在游轮旁边小船上大声呼喊。
我顺着逃生梯爬下去，上了船。
他开船的速度很快，迅速将我带到晏景杭自己的船上。
「太太，有人到观山悦找景爷，说沈知远绑架了你，他一个人开船就出海了。」
我疲惫地闭上双眼，手紧紧捏在船沿上。
「他出去多久？」
「两个钟头。」
晏景杭不是那种会冲动行事的人。
也许应该先联系我。
「他联系不上你和梁州他们，一时着急，我都没拦住，他就出海了。」
梁州是陪同我上游轮的几个保镖。
老陈提起，我才想起，刚才站在二楼上面观察沈若菲的时候。
他们就已经不见了。
训练有素的保镖，不至于不告而别。
「应该没事的，」老陈安慰我，「才出去没一会儿，景爷身上有定位器，项链不丢，肯定能找到。」
我摇头，眺望大海，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
沈若菲到底为什么底气十足，毫不畏惧，这让我困惑不已。
她是很容易冲动和生气的人，这几次却对我的挑衅置若罔闻。
甚至在她身上，能看到一种即将尘埃落定的惬意感。
她妈妈利茉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吃住苏黛不会对她产生威胁。
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发展自己的事业版图。
虽然她在服装设计行业没什么天赋，架不住多金，愿意投资。
如今也算小有名气。
苏黛唯唯诺诺的模样，就像被人夺了舍。
有时候我甚至不愿相信，早年视频里那是她。
利茉和沈若菲时常呈现一种主人的姿态，对苏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就像她有把柄在她们身上似的。
我越想，越不能理解。
抬手扶额，从胸腔里长长吐出一口气。
沈若菲的意思是，和沈知远离婚后，我就能知晓事情全貌。
我倒想知道，困扰苏黛的是什么破事。
让她自甘沉寂，改换面貌。
20
晏景杭的定位器一直显示他在附近。
我们开了探照灯，却什么都找不到。
「会不会是景爷把定位器弄丢了？」
我拿起远射灯往海面上照，空无一物。
空气中飘浮着浓重的海腥味，也许是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没睡好，我的心脏有些抽痛。
见我脸色不对，老陈过来扶我。
倏地撑不住身体，直挺挺跪在地上。
直觉告诉我，晏景杭一定在这附近。
可是我找不到。
老陈跑进船舱翻出清心丸给我，我吃下后靠在船边缘休息。
心脏隐隐作痛，不断拉扯我的身体。
这是苏黛身体的应激反应。
简直要把我整个人四分五裂，竟然不由自主抽噎起来。
「太太，你怎么了？」
老陈将我的身体扶正。
我也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微微眨了眨眼睛，天边凭空闪过几声惊雷。
船舱里负责和晏家通信的人跌跌撞撞冲到我面前，说：
「太太，沈家来人，把沈楠小姐带走了。」
是我妈妈，进了沈家那狼窝。
我胡乱抹了一把泪，站起身，摇摇晃晃。
苏黛的身体实在太瘦，纸片似的，海上风稍微大些，就站不住脚。
他们见我直直向后倒下，争相奔来。
「叮！剧情线严重偏离，开启绞杀程序。」
「目标一：晏景杭；身份：非重要配角。」
「目标二：沈楠；身份：非设定角色，遗漏者。」
封存的记忆全都涌现，我终于知道，苏黛惶恐的是什么。
她怕我和晏景杭无数次惨死面前。
21
这是我活得最久的一次。
19 岁。
整个世界都为沈知远服务。
他是绝对男主。
苏黛作为他的结发妻子，结局是死去的白月光，被他惦念余生。
利茉是他寻找的最合适的白月光替身，一生无名无分。
沈知远在苏黛死后，一辈子没有离婚。
利茉无名无分，沈若菲只能是不被法律承认的私生女。
所以她一定要我尝尝被人当作私生女的滋味。
直到苏黛遇上晏景杭，旁生枝节。
系统将他扶正，做了男二。
男二深情却与女主有缘无分，不影响剧情。
却不料，有了我这个变数。
晏景杭被打回配角身份，苏黛则照旧，嫁给沈知远。
被他背叛伤害，后期追妻火葬场。
苏黛单枪匹马，反抗过。
她并非我见到的那样，从有记忆开始，就懦弱无能。
她孤独地反击，许多次，却换来我和晏景杭一次次被抹杀。
后来她发现，故事核心是沈知远对白月光的惦念，以及原配死后一直不离婚的深情。
只要不离婚，我这个其他遗漏者，晏景杭那不守规矩的配角，都能存活。
她把自己的心意藏起来。
咽下去。
如果我们没有互换身体。
她会一直遵守那条虚无缥缈的故事线，不离婚，追逐沈知远，等待死去，唤醒男人的深情。
然后他和他的莺莺燕燕欢度余生。
在某些吃饱喝足的间隙，偶然想起自己这位温顺无能的白月光。
两滴鳄鱼的眼泪，在不知全貌的人看来，深情无限。
我趴在栏板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陈守在身旁。
船一直在动，探照灯四处扫射。
我突然看到晏景杭的身影。
「他在那儿！」我激动地喊。
其他人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不知为何，说那里黑色的一团，看不清。
我顾不上和他们解释，脱下外套就往水里跳。
苏黛不会游泳，但我会，还很精通。
男人大抵是昏迷了，趴在浮板上，一动不动。
我游过去，见到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他静止得如同一潭死水，紧闭双目，纹丝不动。
我还没有让他知道，我是他的女儿。
我喉咙发痒，感觉周遭一切都变得迟钝，船上的人喊我，那些声音我一点都听不见。
手颤抖着抬起来，贴近晏景杭白皙的肌肤。
「爸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如果没有我，他们一定不会过得这样凄惨。
我是个不该存在的变数。
「你不是。」年轻的声音陡然从头顶传来。
我转过头去，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横在面前。
见我懵逼，他又开口：「我说，你不是不该存在的人。」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你知道我是谁？」
少年瘪瘪嘴，道：「我可能，比你自己还了解你，沈楠同学。」
是啊，因为我没有曾经那些循环的记忆。
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苏黛的记忆里，有他。
22
许望津是沈若菲的男主。
少时孤僻受伤的瘸腿少年，深爱着跋扈的千金小姐。
那是属于他们的救赎文学。
「拜托，是她妈妈开车撞死我爸，为什么要设定我爱上她，所谓真爱冲破牢笼吗？真好笑。」他后来如是说。
在苏黛的记忆里，他倒是经常跟在我身后。
那次循环，我跟苏黛说，在学校里救了一个瘸腿的少年。
一个自来卷的孤僻少年，头发长到遮住眼睛，狼狈的时候像只流浪的卷毛狗。
苏黛笑着说，那你多关心关心同学。
我对弱者向来很好。
他只是其中一个。
但有些人觉得那样的善意，却是全世界。
在苏黛的视角里，他只是一个默默跟在我身后的残疾少年。
更多的细节我无从知晓。
所以我问他：「我们早就认识吗？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道：
「我早就认识你，我喜欢你，但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