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挣扎着抬起头,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爸!」
他被我吓了一跳,手一抖,那根针刺得更深了。
秦娟在一旁拍手叫好:「好,好,越扎越生儿。」
我爸的眼神愈发狠戾。
在他眼里,现在的我已经根本不是一个人了。
我是生儿子的工具,是克死他儿子的灾星。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已经痛得麻木。
我爸也终于停手,他将那根针扔在我脚下,搂着秦娟回去了。
我半死不活地坐在地上。
清风鬼主就在一旁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是时候了。」
紧接着,另一边的房间里传来秦娟的惨叫声。
「疼啊,我头疼啊!」
再接着是我爸暴怒的声音。
「叫什么?能不能安分睡觉?」
看吧,狗男人,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和他儿子。
「老冯,你快看看,有人在拿针扎我!」
我的头更疼了。
门缝下传来微弱的光亮。
紧接着,房门被踹开。
秦娟站在巨大的阴影里,比清风鬼主还瘆人。
我双唇颤抖,老半天才发出一声微弱的:「啊……」
她冲上来,死死掐着我的脖子:「小贱人,是你,是你!」
秦娟摇晃着我,我的脖子都快断了。
「你想害死我啊!」
窒息、疼痛一瞬间将我席卷。
但我却感受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我露出一抹冷笑。
我的额头上还有干涸的血迹,白森森的月光下,显得尤为可怖。
我腾出一丝气力:「你,快死了。」
秦娟怕我,更怕我会一语成谶。
她捂着脑袋跑回房间,哀求我爸带她去医院。
我爸叫骂着:「家里哪有钱给你看病?你就不能忍一忍?」
秦娟号了一夜,直到天色将明才安静下来。
我爸折磨我也折磨得愈发狠厉。
除了扎头,还扎肚子。
刚开始,他还不会将钢针全部刺入。
到了后来,他越扎越深。
那些钢针就全部留存在我的身体里。
慢慢地,秦娟发现了异常。
我爸扎我肚子,她的肚子就跟着一起疼。
我爸扎我胳膊,她的胳膊就疼得抬不起来。
而我也能够清楚地看到,清风鬼主牵扯着冯征的手,用那些虚无缥缈的钢针原封不动地扎进秦娟的身体。
秦娟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恐惧,她甚至开始祈求我爸放过我。
但是我爸已经红了眼,怎么可能会停手呢?
直到秦娟又怀孕了。
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我爸难得露出了笑容。
他搀扶着秦娟,秦娟扶着还没隆起来的肚子。
「还是我家老冯厉害,一次就中了。」
「那可不!」
我爸沾沾自喜。
他来到我的房间,破天荒地温柔起来。
他解开我手上的绳子。
我那两只手早就因为不过血而坏死了。
紫黑色的手已经腐烂,
随着我爸解开的绳子而脱落。
伤口化脓,浓水混合着血水发出腥臭的味道。
秦娟皱了皱鼻子:「难闻死了,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呢?」
怀孕的秦娟仿佛有了靠山,之前对我的恐惧一扫而空。
我爸摸了摸我的头,断在里面的钢针已经密密麻麻。
我爸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伺候你妈。」
我说:「我妈?我妈早就死了啊。」
「啪」的一声,我爸打了我一个耳光。
可他表面上还是笑嘻嘻的。
他说:「只要你伺候好你妈,爸爸给你弄一双新的手,好不好?」
我又不傻,手掉了怎么会再长出来呢?
白森森的骨头从烂肉里面戳出来。
我把两条没有手的胳膊举到我爸面前:「爸,好疼啊……」
我爸有点心虚,别过脸去没看我。
他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又一把推到门口。
自己则嘟嘟囔囔地说着:「还好没弄死,还有用。」
我差一点撞到秦娟。
她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把我踢了个跟头。Ϋz
肚子里的针扎得更深了。
秦娟似乎也被扎到了。
她踮着脚,嗷嗷直喊:「老冯,这个扫把星要克死你儿子啊!」
我爸看见秦娟这样,也连忙上来扶她。
「亲亲小娟娟,咱们不跟这小贱人一般见识。」
我爸带着秦娟出去了,我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我爬到床下,小小的,纸糊的堂口泛着幽幽的光。
狐仙儿趴在我身边,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搭在我身上。
他扬着一张尖细脸儿,对我说:「冯征回来了。」
这是意料之内的。
孩子这东西,不是报恩的,就是报仇的。
秦娟肚子里这个,刚好就是来报仇的。
确切地说,是冯征回来报仇了。
怀孕的秦娟已经不能满足我爸某方面的需求了。
于是,这个狗男人又不安分了。
在秦娟去产检时,我亲眼看见我爸将一个女人带回了家。
完事之后,他还威胁我,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不然就撕烂我的嘴。
我木讷地点点头,摆出一副任他宰割的样子,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过我。
秦娟越来越消瘦,她的两个腮帮子都垮下去了。
深陷的眼窝中,一双豆大的眼睛反而冒着精光。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明明才四个月,看上去已经是快要临盆的样子。
硕大的肚子让他连弯腰都费劲。
我每天帮她洗脚、擦身。
她仍然不会给我好脸色。
每每水温烫了或者凉了,她就会愤怒地踢翻洗脚盆,把我踹倒在地上。
「小贱人,你就是想害死我是不是?」
我整个人被掀翻在地上。
秦娟还觉得不过瘾,她抓着我的头发,把我的头按在洗脚盆里。
污浊的洗脚水倒灌进我的鼻腔,濒死感席卷全身。
我本能地挣扎、扑腾,这一切在秦娟眼里都成了我「不听话」的表现。
我的胸腔炸开一样疼,头也涨得发沉。
紧接着,清风鬼主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它「嘿嘿」地笑着,对我说:「念念啊,时辰到了。」
秦娟早产了。
我爸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
我蹲在手术室外面,一脸无措地看着我爸。
「我没钱,没法交手术费,医生说……」
还没等我说完,我爸就一拳把我打倒。
雨点般的拳头砸在我的身上,头上。
在年间干体力活让他的力气出奇的大,两三个护士愣是没拉开他。
还是手术室的医生出来,他才放过我。
「产妇难产,我们需要做剖宫产,需要家属签字。」
医生面无表情地翻着手里的知情同意书。
我爸却一脸谄媚地凑上去:「医生,咱能不能顺产,顺产的孩子聪明。」
医生瞪了他一眼,好像在看一个没文化的傻子。
「不行,危急时刻我们有权决定是否手术。」
我爸不干了:「我可告诉你们,你们要是给我媳妇剖宫产,我就闹!」
医生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回去了。
在我爸的威胁下,没有人敢给秦娟做手术。
秦娟生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没生下来。
其间医生来下过几次病危,说是再不同意手术,孩子就会缺氧,大人也会被熬死。
可我爸不松口,秦娟也不敢自己做主。
我爸把我堵在楼梯间。
黑洞洞的楼梯向下延伸着,像是要通向阴曹地府一般。
他掐着我的肩膀:「你不是跟你妈学过吗?赶快想想办法。」
这也是求人的态度?
我摇摇头:「我也没啥办法。」
「你忍心看着你弟弟死?」
我爸的语气已经凶狠起来。
我装作思考的样子,许久之后才幽幽开口:
「爸,你还记得冯征是怎么死的吗?」
我爸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你说这个做什么?你克死了小征,还想克死你这个弟弟吗?」
「我没有……」我的声音满是委屈。
「我告诉你,你这个弟弟要是死了,还会有别的弟弟。小娟要是死了,你还有别的后妈。我扎你扎到儿子出生为止。」
我害怕得发抖:「爸,爸您别扎我,我有办法。」
听到我这么说,我爸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我就知道,我们家念念最乖了。」
一碗白米饭,一双筷子,三炷清香,外加两刀黄纸。
我爸按照我的要求,欢欢喜喜地回家准备东西去了。
等我爸赶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医生又下了一次病危通知。
我爸仍旧是那副样子,不剖,一定要顺产。
我和我爸说,秦娟之所以难产,是因为来投胎的小鬼还没到,得招魂招阴,哪怕是一个路过的小鬼,只要到了秦娟的肚子里,那孩子也是能出来的。
起初,我爸还有点担心,问我怎么能保证招过来的小鬼一定是个男孩。
我说:「我能让我妈留下的清风鬼主帮忙选一选。」
我爸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清风鬼主和狐仙就站在我身边。
事不宜迟,我认定的时辰就是办事的好时辰!
我带着我爸再次来到医院的楼梯间。
我爸兴冲冲地将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地掏出来:
「念念乖,这次要是个弟弟,爸就送你去念书。」
我没理他,自顾自地将那碗白米饭摆好。
三炷清香点燃后,插在米饭上。
一阵阴风吹过,我爸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小贱人,你不是害我吧?」
我仍旧没理他,嘴里念念有词:
「清风鬼主听我令,满堂仙家急急行。穿山过坎来我面前,抓过冤魂索过命!」
香头明明暗暗,在黑暗中像是诡异的眼睛。
清风鬼主与狐仙都来到我面前。
它们显然经过了一场鏖战。
清风鬼主的脸上挂了彩,狐仙的衣服也被扯破了。
「你们来了?」
清风鬼主罕见地对我笑了笑。
它说:「念念,为了你妈的恩情,我俩可是 把命都搭上了,你可千万别心软。」
我点点头,看向它们。
它们一个手里牵着一个男孩的魂魄,一个手里牵着一个女孩的魂魄。
清风鬼主与狐仙引路,这两只小鬼的投胎路顺当了不少。
清香烧完,香灰撒在米饭上。
我将筷子插在饭上,递给了我爸。
「吃,吃完保准生儿子。」
我爸疑惑地看着我,但又不敢拿他的儿子做赌注。
犹豫半天,他只能选择信我。
他捧起米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我则在他面前烧起了黄纸。
我一边烧,一边发出凄厉的哭声。
我越哭,我爸吃得越快,仿佛要赶快摆脱我这无比诡异的仪式一般。
可他吃得越快,我的纸烧得就越快。
等他吃完那一碗饭,我的黄纸也刚好烧完。
也正是在这时,护士的声音穿透门板,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