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玉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只能看清苏青瓷的轮廓。
她费力的抬起手,疼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看着活得这么痛苦的妹妹,从未吐露脏言的苏青瓷再忍不住咒骂:“顾若白这个混账,当初姐姐就是死也该拦着你,不让你嫁他!”
苏青瓷此刻又后悔又害怕,她看着病榻上枯瘦如柴的苏明玉,眼泪再忍不住滚落。
“怎么办……玉儿……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了……”
她父母救灾亡故,丈夫战死沙场,如今仅剩的妹妹难道也要离开她了吗?
苏明玉见她落泪,抬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泪,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最后只能去握苏青瓷的手,费力的张口:“姐姐……我不疼,我们……回家。”
她知道长姐活的不顾易,姊兄死后,她一个女人照顾祁家二老已是不易,根本没有闲钱再为自己看病。
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不能拖累她。
苏青瓷闻言,喉咙像是被一根根锋利的刺划过。
怎么会不疼?大夫说她的脑疾已经蔓延全身,有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连呼吸都困难。
“玉儿,你别怕,姐姐已经派人去找顾若白了,等他来,带上京最好的御医,很快你的病就会治好。”
苏明玉却摇头,只道:“回……家。”
成婚六年,她知道顾若白从来不在乎自己,他不会来的。
她不想临死还要求他,还要听他冷言冷语。
她握紧了苏青瓷的手,一遍遍吃力的说:“姐姐……求你带我回家,我想爹爹和娘亲了……”
苏青瓷见到这样的妹妹,按捺着撕心般的痛。
“好,姐姐带你回家。”
这一夜的风雪从未有过的大。
摇晃的马车上。
苏明玉靠在苏青瓷的怀中,面无血色。
她呼吸艰难,可此时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心。
“还是故土美,姐姐,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喜欢上京……”
苏青瓷听着她轻不可闻的声音,眼尾发红:“姐姐也只喜欢江南,等你病好了,我们两姐妹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好……”苏明玉话音未落,喉中刺痛,一口灼热涌出,大片的鲜血瞬间浸透了苏青瓷全身。
苏青瓷慌忙抱紧了她:“玉儿。”
“嗯。”许久,苏明玉回了一声,却似是回光返照,“姐姐,若我走了,往后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又是一口鲜血溢出,苏青瓷声音都在颤抖:“胡说,你不会有事的。”
“对不起……”
苏青瓷摇头:“不要说对不起,姐姐要你活着!!”
“……”
苏明玉想回,可眼皮越来越重。
她感觉自己这一生已经到了尽头,短短二十多载,说没就没了。
说后悔不是没有……
只是后悔无用……
她这一生对的起顾家所有人,更对的起顾若白,只是她对不起自己,对不起爹娘,更对不起唯一的姐姐……
最后一刻,她攥紧了苏青瓷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字一句。
“姐姐,我不想葬在顾家,求你把我葬在爹爹和娘亲身边,我好下去赎罪……”
话落,她紧攥着苏青瓷的手,一下垂了下去。
在最后的时刻,她没有再提顾若白一句,因她知道此生两人缘分已尽。
苏青瓷抱着再没了声息的她,轿外的雪,仿佛一瞬间淹没了两人……
上京。
风雅阁外也飘起了鹅毛大雪。
甲等厢房内。
一群富家子弟不亦乐乎,更有甚者故意促成谢婉姚与顾若白的好事,让两人同塌而坐。
谢婉姚一脸的羞涩靠过来:“若白……”
她的声音软柔,媚眼如丝。
顾若白年少时不是没有喝过花酒,各色女子也见了许多,一开始他并未觉得不妥。
可当闻到谢婉姚身上那股脂粉味时,他脑中猛地想起了清淡如水的苏明玉,她从不用香料,也嫌少打扮……
“莫要胡闹。”他不由蹙眉。
其他人只觉顾若白是宠溺,都没有多想。
谢婉姚却发现了他不悦,知道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不敢再靠过去。
只是娇羞地将手轻触了一下他的衣袂:“好,我不胡闹。”
这一举动在外人看来就是打情骂俏。
而此时顾若白心口猛地一痛,恍lz惚间,他只觉什么正在离自己而去。
他心烦意乱的起身:“本侯出去一趟。”
语落,没有关其他人,他独自走出了风雅阁。
外面积雪很重。
顾若白颀长的身形站在黑夜中,看着纷飞的白雪,不由得忆起了几年前苏明玉刚嫁给自己的时候。
江南鲜少下雪,她刚看到雪时,欢喜的像个孩子。
后面,虽也喜欢,却收敛了许多,不再像一开始那般站在外面玩雪。
他这一站,不知道站了多久。
等回到风雅阁的时候,皑皑积雪上,赫然立着一只用雪做成的兔子。
厢房内。
顾若白正欲推门进去,却听里面传来谈话声。
“苏明玉这一走,一个多月了吧,看来是真的死心了。”
“若我是个女人,嫁给顾侯这种冷情之人,早就受不了了。”
“谁说顾侯冷情?他是只对我们婉姚痴情,洁身自好六年,在这上京谁能做到?”
里面谢婉姚假意揶揄,实则得意不已。
“顾侯有情有义,若不是因为苏明玉的爹娘为救灾而亡,看她孤苦伶仃,顾侯早就休了她……”
顾若白听闻这话,喉中一紧,墨瞳深邃。
他伸手推开了门,厢房内霎时一派寂静。
谢婉姚连忙起身向他走去:“若白,夜已深,我送你回府吧?”
顾若白闻言,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答应了。
谢婉姚见状眼底的激动怎么也遮盖不在。
两人乘坐马车回去。
顾若白却一直看着帘外,苏明玉在外一个多月,是不是该回来了?
终于抵达侯府。
下人领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一踏进府邸,当顾若白目光就看向了苏明玉的小院。
下人忙回:“夫人还未回。”
顾若白眸色一冷,止住了脚步。
跟在她身后的谢婉姚不觉疑惑,而紧接着她就听顾若白对下人道:“送谢郡主回府。”
谢婉姚愣住,许久才反应过来。
顾若白哪儿是要带她回来,分明是想利用她让苏明玉吃醋。
“若白,府内厢房众多,今日夜深,我想住这里。”她道。
“不便!”
“有何不便?”
顾若白眸色渐深:“我已娶妻,内室不在,你新寡住这里不合适。”
新寡!!
谢婉姚一张精致得脸刹那间扭曲。
她强忍不悦:“若白,你莫不是喜欢上苏明玉了吧?”
六年夫妻,怎会没有感情?
顾若白却冷声:“本侯此生都不会喜欢苏明玉。”
本侯此生都不会喜欢苏明玉。
顾若白说出此话,不知为了是骗谢婉姚,还是为了骗自己。
下人送走谢婉姚后,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进了书房。
屋内孤寂一片,他故作洒脱将外衫扔置一旁。
“苏明玉,你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顾若白凛声说完,坐在案桌前。
他随手打开抽屉,正准备从中把一些边关的信件取出,忽然就见里面多出了一封别样的信件。
上面落笔写着:“夫君亲启。”
顾若白呼吸一顿,几乎没有想得撕开了信件。
上面竟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北国十一年,嫁与夫君为妻,妾甚欢喜。”
“北国十二年,夫君征战未归,妾日日担心。”
“北国十四年,侯爷回来了,却似没有回来。”
“北国十六年,得知侯爷心仪之人,我愿成全。”
最后一句:“侯爷,以上便是臣妾离去的缘由……”
顾若白不由得攥紧了信,这算什么?
他本欲撕了这信,但不知为何怎么也下不去手。
很久很久之后,他把信放了回去,想等苏明玉回来的时候,亲口问她,到底耍什么花样。
没了心思看边关事务,顾若白走出书房,他恍恍惚惚竟然来到了苏明玉的小院门口。
鬼使神差他伸手将院门推开,里面黑暗瞬间笼罩他全身,一时间他心口莫名发痛。
亲自点了烛火。
当细微的光芒照亮屋内是,顾若白黑目怔在了原地。
只见内室之中,竟然贴满了纸张。
而上面写的都是一些日常之时。
他颤抖地伸出手,随手取下一张。
“卯时,若白上朝……”
“今日不要忘了备好若白喜欢吃的玉枣糕。”
“我怎么又忘了点灯,下次不能再犯错,若白会生气……”
“……”
顾若白默默地看着这些,心绪烦乱不已。
不想再看,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躺在卧榻之上,他许久才睡去。
黎明时,外面风雪加剧。
顾若白的心忽然一阵阵绞痛,惊醒之时,他的额头布满了细汗。
他又梦见苏明玉死了……
这一次梦更加清晰,梦里苏明玉死在了下雪的江南。
顾若白再也睡不着,他唤来暗卫夜七。
“还没有她的消息吗?”
夜七摇头。
顾若白莫名心慌,他沉了沉神色。
“你带人去江南,把她给本侯绑回来。”
“是。”夜七就要离开。
顾若白想到什么又叫住了他:“你告诉她,只要她回来,她要多少银两本侯都给她。”
夜七走后。
顾若白一个人站在内室中。
他拿出了之前苏青瓷寄来的信件,不明白为什么苏明玉会需要银两。
他在银钱上从未亏待过苏明玉,从她嫁来后,便告知需要何物都可以让管家代办,要银两也只要问账房支取。
可他不曾知道,苏明玉嫁来侯府六年,吃穿用度都是取用自己的嫁妆,从未问账房拿过一分一毫。
他也不知,夜七这一去注定是找不到人……
半月后。
夜七也没能找到苏明玉,她仿佛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顾若白好不顾易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写的却是:侯爷,夜七办事不力,找不到夫人。
自从收到那封信后,顾若白的梦更加频繁。
他梦见最多的就是苏明玉之死,还有便是她落泪,可那么多梦,就是没有梦见过她笑。
苏明玉好似刻入了他的生命里,虽不爱,却割舍不掉。
“侯爷,这几封奏书错了。”
一个官吏小心翼翼走上前,把军机要务递上去。
顾若白翻开一看,只见自己落笔那处竟写的是:苏明玉!!
他愣了很久,才重新用朱砂笔划掉名字,重写。
官吏接过重新写好的奏务,神情怪异地对另外一人递去眼色。
“这苏明玉是谁?”
另一个人听后轻声回:“侯爷夫人的闺名。”
两人相视一看目光再落向顾若白,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侯爷夫人走了有两个多月了吧?”
“是呀,看来不会回来了……”
顾若白听力极好,手中的毛笔在这一刻折断。
风雅阁。
今夜,已是顾若白光顾的第四十七天。
也是苏明玉消失在他世界的第七十八天。
还有十几天,就是三个月了……
自从两人成婚,顾若白除了去打仗,从未与苏明玉分离这么久。
就算是他在外打仗,苏明玉也会每月寄送十几封的书信。
他还记得最初一年打仗,战事焦灼,外面传言自己会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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