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他掉头去了一家医院，精神病医院。
因为是半夜，几乎无人察觉。
他抱着我，剪了围墙的铁丝，然后去了药品室。
他烧红了刀，摁着我，「忍着，别乱动。」
子弹取出来了。
我的人也废了，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做完这些，他推着我去了一个病房。
里面有个无辜的中年女人。
也幸好她好像傻了，木讷看着我们俩进去，并没有什么反应。
陈嘉焰拆了所有的摄像头，把我放在床上。
床上的女人不睡了，起来瞪着眼看着我和陈嘉焰。
「你觉得你还逃得了吗？」
他没说话。
他摸着我大腿的伤口，「小雨，你不欠我了。」
说着他把他大腿上那个疤痕给我看，上面纹了一个叮当猫。
「你知道吗？我好恨你，恨你为什么连你也要抛弃我，像我妈一样。」
「我发誓，等我找到你，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于是，我四处求医，动了无数次手术，也要重获光明，就为了回去找你报仇。」
「可是等我终于看得见了，第一个最想见的也是你。」
「我妈在我 10 岁那年，带我去买新年衣服，让我在外面等着，她却再也没有从试衣间出来，你也是。」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淋着雨，怎么都不肯相信我妈妈不要我了，固执地站在雨里等。我爸说我妈是卧底警察，不会再要我了，最后把我打晕了，拖回去。」
「我回去之后就开始发高烧，然后失明。」
「我想过无数次去找我妈，可是我再也看不见了。她就算站在我面前，我也找不到了。」
「我恨她，我想过找到她一定要折磨她，她才能体验我当年的苦，可是我找到她了，在这个精神病院，她成了一个傻子，认不出我了，没有喜怒哀乐，可笑吗？」
他说完看着床上那个中年女人。
我震惊地看着那个人。
是陈嘉焰的妈妈？
女人像是被突然中断的对话尬住，愣了半天。
一时间，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是卧底警察？被困在那边，有了孩子，自己逃出来了，孩子没带走？
逃是逃出来了，现在却成了傻子，只剩下半条命，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了喜怒哀乐，然后又终身都被困在这个精神病院？
那些荣耀，奖章放她面前，她也不认得了。
我恨所有罪犯！ӱz
「值得吗？」这是我问张警官的话。
「没有值不值得，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这个国家总要有人去守护的。」
我沉默了一会，突然看向陈嘉焰。
「你妈妈是警察，她要是知道你做了那么多错事，她能不心痛吗？」
「如果淋了雨，就要撕烂别人的伞，这个世界岂不乱套了？」
「采用私刑，对那些你看不顺眼的人进行报复，你把法律放在哪里？」
「自首吧，陈嘉焰，在牢里待个几十年，至少你妈妈走的那天你还能出来料理后事，要不然万一你妈妈哪一天想起那些事了，知道自己儿子是个罪犯该有多伤心。」
我劝他。
「小雨，你还真以为我回去坐牢？」他笑着看我，眼里尽是绝望。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的仇家在牢里有一万种弄死我的方式。」
「你不自首，对得起你妈妈吗？」
他沉默几秒开口，「再等等。」
「等什么？」
「等一个人说爱我。」
「我说了，你就会去自首吗？」
「试试看。」
我沉默了许久，像溺水一般，有些呼吸不上来，「陈嘉焰，我不可能爱你的。」
他哭了。
「是不可能不是不爱？」
「你难道就没有对我有点点动心？」
「没有。」
他忽然吻住我，「我不要听你说，你这个骗子。」
一个吻结束，我看到他眉心有个激光的红点。
「陈嘉焰。」
「乖。」
他把我摁下去，然后双手捂住我的耳朵。
砰......
我的耳朵开始耳鸣。
我再次抬头的时候，警察冲进了病房。
陈嘉焰的血喷了我一脸。
一枪爆头，他还在朝着我笑。
最后，他倒在了他妈妈怀里，像是睡着了。
30
原本安静坐着的妈妈也受到了惊吓，惊恐地看着怀里的人。
她浑浊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澈起来。
她低下头，用手检查怀里的人，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唇，最后突然崩溃大哭起来。
在场的警察都被吓住了。
「救救......」
「救救......」
「救救他。」
她说话都说不清楚，整个人很慌乱。
比划了半天，才道，「他是我儿子。」
我站在那里，被警察扶着，一瞬间，我的世界失去了声音。
我不知道怎么被拉上救护车的，又是怎样去做笔录的。
最后回到家已经是半夜。
听说越南那边的警察已经把妹妹他们从地下室救出来了。
我呆呆地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面，也不知道神游了多久才去拉开书桌的抽屉找笔和纸。
一拉开，里面装了一柜子的叮当猫。
说不震撼是假的，
我缓了好几秒，才打开叮当猫下面的那张卡片。
「如果我有时间机器猫，我叫它小叮当，竹蜻蜓和时光隧道，能去任何地方......我想回到 10 岁那年，我一定拉着我妈妈的手，求她带着我一块离开，我也会求着她把你从地下室救出来，带着你一起离开。我们会一起去中国，我们会一起上中学，然后一起考大学，最后说不定我们也能有个结局呢？
算了......
如果有时光穿梭机，我会带着它回到你小时候，会告诉你千万不要跟父母走丢，千万不要来东南亚，千万不要遇见那个叫陈嘉焰的疯子，让他一个人在东南亚腐烂，他不需要光明。总之，你要好好活着。」
我看着卡片呆滞了许久，最后才拿出日记本写信。
「亲爱的小雨，你考上了清华大学，现在没有人看不起你了。你很聪明，一点都不笨，你才不是爸妈的累赘。你奶奶很爱你，现在她应该去下面照顾你了吧？」
写到这里，我停了一下。
「陈嘉焰死了，你不用害怕了。你的妹妹，你的父母，那些曾经欺负过你的坏人，都得到了报应。快去投胎吧。」
写完信，我把卡片和信都烧了，然后连同那些叮当猫一起扔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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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妹妹他们被警察送回国了。
妹妹双腿断了，没能及时医治，只能终身坐在轮椅上。
妈妈因为伤心过度，疯了。
爸爸的公司破产了，只能去大街上蹬三轮维持生计。
我离开了宋家，去了警察局，坦白了我根本不是宋雨。
「我很小就住在地下室里，我不知道我亲人是谁，以前冒充宋雨是因为答应她帮她照顾家人，但现在不需要了。」
警察给我办了新的身份证，也跟学校说明了情况。
学校表示理解，校领导严禁任何人讨论此事。
我的新身份叫张阳。
张警官的姓，太阳的阳。
我是张警官救出来的，他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这个名字我很满意。
我依旧去上学。
短短两年我就拿了不少奖项。
各种奖学金，已经足够我养活我自己。
陆警官看着我肩膀的纹身，「洗了？」
「洗了。」
「监听器植入一个多月，发炎了吧？」
「还好，下雨的时候有点痛。」
陆警官沉默了好一会，「张阳，你需要心理治疗吗？」
他们说没有任何一个人看着身边的人当场被爆头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不需要。」
「根据监控显示，他死之前朝你做了手语，说的什么？」
我愣了片刻。
「他说他恨我。」
我撒谎了，他说的是他爱我。
「你爱他吗？」陆警官看穿了我。
我叹了一口气，「不爱，我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我没父母，没有人爱我，我只能爱我自己。」
「好，有什么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我转身，想了想，还是删掉了他的号码。
我这辈子应该不会再找他了。
一年后。
在清华举行的高校辩论赛进入到决赛环节。
我作为志愿者去了赛场。
当我摆放对手院校的名字牌的时候我愣在原地。
牌子上写着，「陈宴」。
一年前被我强行忘记的回忆再次浮上心头，我还是忍不住恍惚了好几秒。
「陈宴啊，今年北大实力最强的辩论手！」
「他在学校可出名了，追他的女孩子都排好几条街了。」
同学看我盯着名字牌跟我打趣。
「要说以前啊，我们学校也有个叫陈宴的，也是优秀到不行，只是后面突然退学了，没了消息。」
「唉，对了，当年你不是还跟他一个赛队的，你忘了？」
我愣了几秒，「忘了。」
整场辩论赛很精彩，最后北大队的第一次打败了清华队。
主场失利，大家都在感叹，陈宴那小子也太强了。
问我怎么看。
其实我没看。
整个过程都在走神。
比赛结束后, 我在帮忙收拾，一个大男孩站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我条件反射抬头，就看到了他。
「学姐好！我叫陈宴。」他咧着嘴，眼里都是阳光，「我早就听别人说过你，你很厉害！」
「你好。」我没打算跟他接触。
他却跟上来，「是因为我们队赢了, 你不高兴吗？」
我看了他一眼, 「不是。」
「那可以加个微信吗？」他拿出手机, 脸有些红。
他现在, 哪还有刚才在辩论赛场上舌战群雄的模样。
「我没微信。」
我拒绝了他。
晚上回去, 我做了一个噩梦。
时隔一年，我第一次梦到了陈嘉焰。
梦里，他一次又一次逼问我，为什么要给别人微信？
我说我没有。
但他还是发了疯。
等我醒来, 大汗淋漓, 才发现这只是一个梦。
陈嘉焰死了。
他再也不会对我构成威胁了。
他也就在梦里, 还能对我发发疯。
我起来洗漱, 拿着上课的课本，走出寝室，又慢慢地往校园深处走去。
阳光透过树荫照下来, 世界充满光明。
亲爱的叮当猫, 竹蜻蜓和时光穿梭机我都不要啦，我已经抵达我的理想国度了。
从现在开始，每一天都是向上天借的，烦人琐事都抛一边, 我只管往前走，向上走。
亲爱的小雨同学, 咱们巅峰再见。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