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阴刮起了大风,我窗户被吹得吱嘎响,我正打算让玉落进来关窗户,下一瞬,无数桃花花瓣纷纷扬扬洒落下来,下了一场桃花雨。
心脏突然跳得很快,不知为何想起小时候的长公主来。
八岁的公主极爱桃树,宫殿周围种满了桃树,每次风吹桃花便会落得一地都是。
这样的景象是整个皇宫都看不到的,皇上宠爱长公主,只长公主独一份。
后来皇上给长公主打了个秋千,装公主本就长得粉嫩,秋千一荡,粉色花瓣扑簌簌落下来,画面美得像仙童一样,让我们五人目不转睛盯着看,一饱眼福。
第二天,桃树下便又多了五个秋千,长公主出来时穿着一身与我们相同的宫装,叉着腰站我们面前,「本宫天生丽质,就连这平平无奇的宫装都穿得这么好看,不像你们……」
长公主边啧啧啧边一个一个扫过我们,等到我时,长公主停顿下来,「不过沉壶,还是挺好看的。」
那时候的我小小雀跃了一下,紧接着,一把刻刀递在我们手上。
长公主让我们在秋千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以后就是我们的专属秋千。
哪怕在皇宫学规矩学了这么多年,但到底是小孩子,每个人都十分开心地刻上自己的名字。
等我刻完后,长公主使唤我,「本宫手疼,你去刻本宫的。」
六个秋千陪了我们两年,从八岁到十岁,那两年是长公主的笑容最多的时候,直到两年后的一天,皇上让长公主去用晚膳,那天长公主在皇上那吵了个天翻地覆,大哭着跑出来。
虽然下令不让我们只能跟着,但我还是偷偷跟了上去,跟着长公主跑到桃树林,长公主一个人坐在桃树下撕心裂肺地哭,我也躲在后面偷偷地哭。
哭着哭着,长公主拔下头上的簪子在一个又一个秋千上划。
直到长公主走了,我跑去看,长公主把我们五个人刻在秋千上的名字都划掉了,我名字刻刀的背面也有划痕。
我就借着月光细细地看,终于看清了字样:【长平】。
第二天,宫内所有桃树都被砍掉了,一棵都没留下,我不知道那晚长公主与皇上在争吵些什么,但我知道,那独一份儿的,只属于长公主的宠爱终究是随着桃林不复存在了……
从那以后,长公主也很少再笑,时常看见的便是长公主卧在贵妃榻上看着曾经有着一片桃林的地方倦怠闭上眼。
7
两天过去,我背上的伤开始结痂,玉落给我喂饭时告诉我,下毒的人抓到了。
是皇上前段时间极宠爱的嫔妃,她见长公主如此美貌皇上又频频去往长公主那,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话,说长公主与皇上乱伦,她恨得眼红,这才买通端给我糖醋鱼的那个宫女,让她给长公主下毒。
那个宫女倒是与长公主无冤无仇,只是想栽赃我让我去死。
长公主问她为何,她说她恨,恨我挡了她的路,嬷嬷告诉她,当初分配长公主贴身宫女时被换下来的那个女婴是她,如果不是我,现在站在长公主身边无尽受宠的就是她!
后面皇上下旨,谋害皇家,罪不可赦,家中直系斩立决,旁系三代流放边州。
玉落给我讲完后我又问她:「你刚刚说长公主最后对那个宫女说了句话?说了什么?」
玉落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声音毫无起伏,「皇宫内人人皆知长公主好女色,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她见我呆愣的模样又补充一句,「长公主说,你与她比就是泥点子比白玉,你落哪都脏,可无论她在哪,哪怕摔了碎了脏了,本宫都会把她拾起修好擦干净。
「你也配与她比。」
玉落走了,我依旧是那个姿势在床上一动不动。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那句话,我想我是懂长公主的,曾几何时,梦中惊醒,再看长公主便不一样了。
那些龌龊的,羞耻的,在梦里重复千千万万遍的,清醒后我刻意压制又欺骗自己与奘火她们相同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对长公主的心思么?
洗浴时肌肤相触的手抖心颤,贵妃榻上遥遥相望的奢望,梳发描眉时以目为笔将长公主的脸细细刻画进梦里的贪欲……
梦里蒙了雾的脸悄然清晰,原来,皆是长公主……
可……那是长公主……
房门推开,一道人影站立,「沉壶。」
我吓了一跳,何时进来的人都不知道。
转过头却发现是秀公公。
他执着拂尘,白面上的黑眉挑起,尖细的嗓音压低,「沉壶,你怎还在这?」
我疑惑回问:「秀公公何意?我不在这在哪?」
「长公主没和你说?
「今日申时,长公主便要出宫在长公主府与驸马爷喝合卺酒了。」
我腾地爬起,后背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急忙问:「不是说立夏才迎娶么!」
「齐国来犯,长公主为护国星……这……这……这一句两句说不清,你若是想见长公主就快些吧。」
「长公主现在在哪?」
「大明宫……」
我披上宫装,一边穿,一边跑,根本没听见后面的话。
大明宫……大明宫……
长公主,你等等沉壶。
「几时了?」
「回长公主,还有半盏茶的时间便是吉时。」
长公主额间贴了花钿,金箔之上贴着的是片片桃花瓣,胭脂桃红眉眼上勾。
青黛点眉眉细长,红蓝花汁润唇中,眼角两胭痣,盼君度春宵。
长公主……好美……
我扶着门框,长公主环视众人,懒懒坐在贵妃椅上,金线绣制的凤凰裙摆被缓缓拧起露出一双纤细白嫩的小腿,再往上,丰润的臀边若隐若现。
长公主竟没穿亵裤!
一众宫女低下头,长公主轻声笑了,「谁愿与我一同出嫁?」
门框被我扣下来一块红漆,兀地想起玉落那句,「长公主好女色宫内人人皆知。」又是另一道恨声,「如若不是你,长公主身边备受宠爱的就是我!」
宫女中有人羞怯地动了下腿。
下一瞬,门框边已没了我躲藏的身影。
我衣着歪斜,底鞋也在我跑的时候丢掉一只,脚底满是血迹,这副姿态实在脏眼,但我依旧跪爬在地,如拜神佛般虔诚往长公主脚边爬去。
我说:
「长公主,沉壶此生皆愿。」
长公主没说话,待我贴着她馨香的腿边,长公主才僵硬着放下裙摆。
红裙抖开,重重叠叠,我跪在里面,仿佛跪在高堂,层层的红,犹如洞房外合上的垂幔。
长公主的嫁衣本就繁重,裙摆宽阔,任谁看都不知那裙摆之下还藏着个人。
花轿一抖,我突地往前倒去,撞在长公主膝上。
长公主紧绷了一瞬,我抬眼,恰好望向那处,撑在地上的手不由自己抚上长公主的脚踝。
哪怕花轿稳稳前行,我依旧那个姿势没动,闷闷喊了一声:「长公主……」
长公主捏紧了裙面,双腿抖栗着缓缓分开。
出了行宫,宫外桃花侧立两旁纷纷飞扬,哪怕在轿内,在层层叠叠的粉裙中,桃花的香气依旧飘了过来,钻入鼻中。
只是苦了那驸马郎,被蒙在鼓中甚至不知花轿里的不只有他千求万求才得娶的长公主,还有一个闻尽桃花香气的我。
大婚当夜,我见到了人人夸赞惋惜的驸马郎。
听说他本是皇上的钦点状元,皇上说他是天下奇才,能文能武,大赏,一问他要什么,他却求了公主。
现下看他一身红衣,身材挺拔,也确实有着一副京城贵女痴迷的相貌,一整天下来眉眼带喜嘴角的笑就没停过。
只是可怜,洞房之夜,长公主一杯迷酒,一张血帕便把他打发过去。
那晚,我为长公主取下繁重簪钗,望着镜中有些疲累的她,斟酌开口,「驸马若半夜醒了……」
一双点上红脂媚气的眼看向镜中的我,「沉壶怕了?还是说你想本宫当真与他共度春宵?」
我稳稳回视,脸带薄红声音坚定,「不怕,不想。」
长公主弯弯唇笑了,脸上的桃色一时分不清是酒意还是脂粉。
到了沐浴,长公主将我拉下水中。
通铺白玉的露天浴池泛着粼光,天上的月投在水面,长公主从后环抱,声音满足又带着丝暗伤:
「远是圆月近是残,残月已是意中人,何须求那天上月。」
长公主咬了一口我肩上的小月胎记,抓着我的手缓缓与我沉入水中。
水里对视良久,两颗心逐渐同频,温温水热,心渐沸腾,直到越来越近,一夜良宵,精疲力尽。
11Уƶ
第二日驸马在偏房醒来,急急忙来找长公主。
门被推开,我正给长公主柔柔捏肩,见驸马来,长公主也未睁眼,「何事?」
「昨夜……昨夜……」驸马一张俊脸羞红,改口道:「我为何会在偏房?我和……长公主为何没在一张床上……」
长公主这才睁眼看他,一脸疲乏眼含春意,「本宫只愿一人睡,便起夜走了,怎么?本宫身为长公主连这点事也要你的同意?」
驸马被迷直了眼,以为长公主如此模样是他昨晚所做,虽记不太清但也愧疚说道:「是我不好,长公主既不喜欢,我以后就睡那房就好。」
说完,他还想上来替我给长公主按肩,被长公主以习惯了我的力道为由,以及太过疲乏要休息了将驸马打发走了。
驸马心甘情愿,走的时候还十分愧疚,主动关上门不打扰公主休息。
门一关,长公主拉住我的手,「沉壶,你可生气?」
我摇摇头,手指细细摩擦着,「不生气。」
当晚,落了一场雷雨,城门外大水如洪,泄流千里。
又过了几日,长公主频频出门,回来时总会带着一些奇异的玩意儿。
渐渐地,皇城内无人不知长公主好色。
我也想长公主收敛些,她总是在厨房揉着面团,边吃边烹饪着,眉尾扬起仰视我,「本宫为何要收敛?」
直到半月后我们的生辰。
自长公主出嫁那日就消失的玉落、奘火,她们终于出现在长公主府。
皇上也来了,带着上好的珊瑚玉做生辰礼。
这日,长公主生辰大办,隆重地快赶上长公主出嫁那日。
只是长公主并没太开心,直到皇上走后,她带着我们五人换装出门。
还未到宵禁时间,因着今日是长公主生辰,京城内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