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慕生一下瘫在了地上，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
一夜混沌。
晨光照进房间，刺醒了床上的顾慕生。
她缓缓睁开眼，懵了好一会儿才忍着脑子的胀痛坐起身。
“醒了啊，我给你熬了粥，趁热吃吧。”
抬起头，只见婆婆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
顾慕生愣住，后知后觉想起昨晚自己喝醉后跟俞甜大吵了一架，懊恼自己的冲动，又不免有些愧疚。
婆婆还没解决跟公公的事，手上的伤又没好，居然就过来照顾自己……
接过婆婆递来的粥，顾慕生有些窘迫：“妈，您跟爸……”
“离了。”
婆婆轻飘飘吐出两个字，眉眼间全然没有婚姻失败的落寞：“整天对着一个惦记前妻的男人，还不如一个人过。”
顾慕生怔住，不由想起自己跟俞甜。
顿了顿，她苍白一笑：“是啊，还不如一个人……”
婆婆皱起眉，话锋忽然一转：“我听说于英楠离了婚，还带着孩子回来了。”
顾慕生眸光一黯，沉默将粥放在桌子上，眼眶又红了。
婆婆叹了口气，抬手摸着她的头：“人活一辈子，总要为自己着想一次，我虽然是一城的亲生母亲，但妈支持你做任何决定。”
老人疼惜的话语一下被戳到了顾慕生软处。
她从小被拐卖，从没感受过家人的爱。
养父母对她非打即骂，十二岁那年她逃了出来，一路沿街乞讨时遇见了俞甜，他把他身上的钱和衣服给了她。
那一刻，她只觉整个世界都亮了，都温暖了起来……
后来她遇到难处，差点坏了名声，是俞甜娶了她，帮她避开一劫。
婚后，婆婆像亲生母亲，一直用慈母之心爱护着她。
这些，大概就是她上辈子不舍得离婚的原因。
她依靠般将头枕在婆婆的腿上，声音沙哑：“妈，谢谢您……”
婆婆没有说话，只是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肩头。
一个人的婚姻，她上辈子过够了。
上天给她重生，她想过不一样的人生。
中午。
想明白后，顾慕生拿上离婚要用的证件便去办公室找俞甜，却被通讯员告知他在军区广播站巡视，也只得转步去了军区广播站。
一进去，就看见俞甜独自站在里头查看广播稿。
转目看来，两人眼神碰撞，尴尬又无言。
顾慕生捏紧了手里的证件，最终鼓起勇气上前：“俞甜，我们去把婚离了吧。”
话刚落音，俞甜脸色骤变，飞快按下话筒上的关闭键。
见状，顾慕生心一咯噔，也僵住了。
刚刚全军区的广播，是开着的！
顾慕生怔住，清楚看见俞甜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沉郁。
话筒没关，那自己刚才的话全军区是不是都听见了……
没等她反应，俞甜几步跨过来关上门，转目而来的眼神疑虑又克制：“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昨天喝醉说胡话，现在来军区广播站胡闹？”
顾慕生面色微变，艰难扯开嘴角：“我是认真的……俞甜，我们都不是孩子了，就坦诚点吧。”
“昨天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知道你不爱我，也知道你心里有于英楠，等离了婚，你可以无拘无束地跟她在一起，不用再让自己有遗憾。”
总以为把心里话说出来，她的心能轻松些，可意外的，和男人的视线对上，她竟有些无法呼吸。
沉寂的气氛逐渐僵凝。
敲门声骤响，俞甜收回怒色，拉开门，是通讯员。
他匆匆敬了个礼，又瞄了顾慕生一眼：“政委，司令那儿让您跟夫人过去一趟，说是要问问刚刚夫人在广播里说话的事。”
顾慕生心一下悬了起来，脸上也浮起丝懊恼。
俞甜揉了揉额角，眉宇间有无奈和疲惫：“知道了。”
不久，司令办公室。
面对威严的首长，顾慕生紧抓着衣角，神情局促。
司令背着手站在两人面前，眼神不怒自威：“你们夫妻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甜脸色有些难看，却说：“司令，我没想离婚，我们夫妻之间只是有点误会，我会处理好的。”
听了这话，顾慕生眸色一变。
婚，她是一定要离的。
俞甜若是担心前途，她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就行。
她深吸了口气：“司令，是我的原因，我不想和江政委过下去了……”
可话还没说完，一只铁烙般的手登时攒住她的手腕。
愕然抬眸，撞上俞甜深沉的眼神。
他下颚紧绷，匆匆朝司令敬了个礼：“我们先走了。”
说完，直接就把人一路拽了出去。
顾慕生踉跄跟着，几次差点摔倒，直到出了机关大楼，她才用力抽出被攥红的手：“放手！”
俞甜看着她，语气加重：“顾慕生，你也知道说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能不能成熟点？”
面对男人少有的愠怒，顾慕生心头颤了颤，委屈一下涌上心：“那你告诉我，我还要怎么成熟？你让于英楠顶替我进了电视台，她让我参加不了高考，你也维护她………”
“我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就算离婚也影响不了你的前途，你为什么要拉我离开，难道在你这儿，我已经连离婚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看着她渐红的眼眶，俞甜心头又躁又火。
僵持了几秒，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越过她大步离去。
顾慕生站在原地，仰起头疲惫地吐着气，眉眼间都是被逃避的悲哀。
因为喝了一夜的酒，嗓子已经沙哑，她只能去单位向站长请两天假。
看着一脸魂不守舍的顾慕生，站长将一份文件递过去。
“上回你没去成电视台，我也替你可惜，不过厂里这次有个去首都培训的计划，我觉得你还是有机会的。”
“如果顺利完成培训，不仅有笔丰厚的奖金，还能在首都分配工作，但你要去的话，就得早做决定。”
听到这话，顾慕生黯淡的眼神忽得亮起来，急切点头：“去去去！谢谢站长！”
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暂时忘了跟俞甜闹离婚的不愉快，满心都是首都的培训。
没能进电视台和没能高考已经是遗憾，她不想再错过这珍贵的机会！
填好报名表后，顾慕生立刻赶回家收拾行李。
刚打开衣柜，身后便传来稳重的脚步声。
转身望去，是俞甜。
四目相对，俞甜看着她手中的包裹，眸光忽得暗了下来。
空气有瞬间的凝结。
顾慕生眼底闪过抹挣扎，但还是决定把自己准备去首都的事告诉他。
可刚张口，便见俞甜走过来，忽得把她抱进怀里——
“茗溪，我们要个孩子吧。”
顾慕生瞳孔微缩，诧异看着不久前才跟自己不欢而散的男人。
不等她开口，俞甜便解释道：“我想过，如果我们有个孩子，你应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看着他眼中完成任务似的的安抚，顾慕生的心又沉了下去。
“你真觉得最近的一切是我在胡思乱想吗？打从于英楠回来，你有几次认真听过我说话？”
说完，也不再纠结，她转头继续收拾行李：“我准备去首都培训，这几天就住员工宿舍了，正好我们分开，各自冷静冷静。”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身边男人是什么表情，但明显能感觉到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
面对态度坚决的顾慕生，俞甜疲惫地捏着眉心：“你这样，真的让我觉得很累。”
他实在不明白，好端端的，她怎么忽然变得听不进解释？
顾慕生顿住的手微微收紧：“……既然累，为什么不肯分开？”
俞甜喉结滚动，始终没能给出回应。
僵持片刻，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听着外头客房的开合门声，顾慕生眸光渐暗。
又是这样，每次触及离婚的话题，俞甜总是避开。
就好像“离婚”这两个字烫嘴。
顾慕生逼着自己甩掉所有情绪，收拾好东西便去了军服厂员工宿舍。1
一连几天，她都没回过军区，更没跟俞甜见面。
一个星期后，培训通知终于下来，顾慕生跟着其他几个同事准备坐车去机场。
可脚刚踏上车，手就被一股蛮力狠狠攒住。
转头望去，是不久前来的新广播员小林。
顾慕生还没反应，小林‘噗通’一声跪下来了，声泪俱下：“茗溪姐，你知道我爹一直瘫痪，又被查出尿毒症，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可他为了供我念大学已经把家底掏空了，我必须得快点挣到钱啊……”
“您是政委夫人，就算不去培训也不会影响丰衣足食的生活，但我跟我爹就活不下去了，求求您把培训的机会让给我吧……”
说着，不要命似的磕晚.晚.吖起头来。
顾慕生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小林躲开她的手，一双眼睛盯着她，卑微的眼神竟多了分偏执：“如果你不肯，就是不让我活下去了。”
说着，她就往一旁的石柱上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