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慧之今天行程非常赶，上午去一个电商红人节做分享嘉宾，下午回公司开销售部的大会，晚上还约了上海过来的老友吃饭，更别提中间穿插处理的那些琐碎事了。看来经济环境真是复苏了，去年此时她还闲到跟倪战在家一人捧着一台平板各自追美剧呢。
倪战，呵，郑慧之只要稍微提起这个两个字，就毫无预兆的胃疼。
饶是日程如此满，郑慧之还是在早晨六点起床，做了个空腹有氧，吃了私教搭配好的营养早餐，简单化个妆就出门了。
出门前管家夸了句她气色越来越好，还说身上的高定套装明显大了一号，下次要定小一号的才合身了。郑慧之一向对别人虚头巴脑的夸奖很排斥，可她对着门口的穿衣镜看了眼，老管家的话也不算瞎奉承，看来这一年在医美和锻炼上的功夫没白费。
可当她来到红人节现场，走进那间让人眼花缭乱的香喷喷的会议厅时，才明白纵使她投入再多时间和钱使劲折腾自己，也就是一个矮小敦实又皮肤松弛的中年妇女。放眼望去，满屋子衣着脸蛋大同小异的年轻女网红，白花花的纤细手臂，不同色号的嘟嘟红唇，一半挺着傲人的胸脯，一半想方设法露出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蛮腰。
郑慧之有种错觉，仿佛一脚踏入了天庭集会，眼前都是叽叽喳喳争奇斗艳的仙家宫娥，不过她倒大可不必跟姑娘们雌竞，因为她是站在上面动动手指就能决定她们命运的人，她是王母娘娘。
郑慧之跟红人节活动官方有个合作，会根据网红们在红人节活动中的表现，选择两个进入她的商超直播间。不过这些事都是直播业务团队在处理，她只要露个脸念完发言稿走了流程就行，郑慧之站在台上没有五分钟，台下两张熟脸引起了她的好奇。
两张脸很相似，清纯又明艳，就连身材都是一样的瘦瘦高高，都是那位江湖人称冬哥的物流大佬最喜欢的类型。郑慧之在不同场合分别见过冬哥带着这两个女生，时间是重叠的，据说她们还互撕了一阵子，无非是想争一个靠婚姻实现阶层跃迁的机会。郑慧之听人八卦过她们用的那些肮脏又阴损的办法，瞠目结舌，甚至有些钦佩。
可通过婚姻怎么可能逆天改命呢？也许能置换出一时的利益和安逸日子，那还得是个聪明伶俐的，蠢货大多白白耗费了青春，成了别人酒桌上一起艳俗的谈资。
后来冬哥娶了个运输大王的侄女，还不是女儿哦，就算远房侄女他也是敲锣打鼓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毕竟前两年环境不好整个业务线最赚钱的部分是妻子娘家提供的。
你看，婚姻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各取所需，利益交换。普通人的婚姻是共同育儿养老的合作社，有钱人就更简单了，纯生意。
想到此，郑慧之自嘲地笑了，又想起那个让人浑身难受的名字，如果她当初有这个觉悟，是万万不会跟倪战结婚的。
因为从小就是个又胖又丑的穷女孩，郑慧之在成长过程中从没体验过被狂热追求的感受，更别提女性红利这回事了。她第一段婚姻是父母包办的，对方一开始就没看上她，从她生下晨晨后老公再没有碰过她。后来她发誓要在男人的赛道上拼命跑，专门跟男人竞争，既然赢不到你们的爱，起码要赢了你们的尊严。
外人都叫她铁娘子，她明白这跟女性魅力丝毫不沾边，甚至有故意取笑她的意思。还真有一个低劣的网红在直播中说如果一个荒岛上只有郑慧之和一只羊，那么他宁愿睡那头羊。这个片段上了热搜，团队义愤填膺地让她告对方，郑慧之当时摆摆手说不跟傻逼一般见识，可心里也不是滋味。
总之，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从没想过有人会对她示爱，直到遇见倪战。
唉，不得不说，那段日子还是挺美妙的。
一个家喻户晓的风度翩翩主持人，不仅每天给你送亲手搭配的花篮果篮，连里面情话绵绵的卡片都不带重样的。每次见面也不会跟你聊市场股市那无趣的，更不会刻意奉承你事业上的成就，他就是单纯的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女人，关照你自己都没在意过的细微感受，并肯定你作为女性的美和良善。
但这些只会让郑慧之心动，是什么让她下定决心结婚的呢？哦，对，也是一次上了热搜的事。倪战在自己的财经节目里跟嘉宾闲聊，嘉宾随口八卦了句当时已经传开的两人绯闻，倪战没有直接回复，只是说别说在一个荒岛上，就是全世界的女性任他选，他也只要郑慧之。
胃又痛起来了。
当年创业时饥一顿饱一顿的，落下了这个毛病。
助理见郑慧之按着胃部皱起眉头，谨慎地问她中午要不要去沿海城吃饭，小卢说他煲了萝卜羊肉汤。郑慧之点头，她们从红人节出来后，就直接去了她给小卢在沿海城买的小两居。
路上助理接了个律师的电话，告诉她倪战那边提了新的诉求，除了洛杉矶、澳洲和上海的三栋房子之外，他还要公司 6%的股份。
郑慧之破口大骂：“做他妈的春秋大梦，喂不饱的畜生，臭屌丝，你跟李律说，房子我也一栋也不给他了，官司打到底！”
坐在副驾的助理倾身探到后座，回避司机小声说：“姐，那张照片对我们挺不利的……”
郑慧之咬咬牙，看向窗外，眼神蹦出恨意。
片刻后，她才敛起凶光，转回头冷冷对助理说：“那个左颖跟你确定时间了吗？”
“哦，她本来想约今天，但咱们时间不是排满了吗？”
“你让她傍晚来，我给她留出一个小时。”
郑慧之觉得今天的心情全被那个贪婪的人渣毁了，也没了喝汤的胃口，浑身上下所有毛孔都被无处发泄的情绪堵住了，憋的难受。
到了沿海城后，她没有让司机和助理上楼，一走进那间浓浓肉香味的小两居，郑慧之只是朝小卢勾了下手指，小卢就跟着她走进卧室。
过程中小卢说他想试试新学的花样，郑慧之没批准，让他按她的喜好走一遍。
事后郑慧之眯了十分钟，进入了深度睡眠，醒来后心情舒畅了不少，看到小卢躺在身边刷手机。手机屏幕的角度正好冲着她，清晰地看到他正刷着奢侈品官网的鞋。
郑慧之就喜欢小卢这一点，说起来在那些朝她扑过来的小男孩里，他不算最帅的，也不算嘴最甜的，却是最简单懂事的。他很清楚自己能得到什么，也会适时地索取，从不做过分的奢望。
他不像倪战，没有处心积虑地妄想利用跟富婆的婚姻逆天改命。
想到此，郑慧之突然坐起来，在微信翻了半天找出左颖的号，问她下午早点见可不可以？左颖几乎秒回，说全听慧姐安排。郑慧之不屑地笑笑，起来去冲个澡，囫囵着喝了一碗汤，给小卢转了一笔钱之后离开了。
下午的会她心不在焉，开到一半就催流程，好歹是提前两小时匆忙收尾了。她直接去了自己的日料店，走近唯一的那间包厢，一推门就看到坐在榻榻米上的纤细身影。
左颖站起来笑着招呼：“慧姐。”
“坐坐。”郑慧之坐在她对面，打量了她一番，不知为何觉得她今天有点不一样了。
衣服还是她往常的风格，茂密的长发依旧披在肩上，脸当然还是好看的，郑慧之目光向上，落在她的眼睛上，发现她今天的眼神格外凝重，似乎心事重重。据助理说，虽然是郑慧之主动约的局，但左颖更上心，再三来跟她敲时间。
郑慧之想了想，主动提起一件事：“那笔钱你们还没收到吧？应该就这两天了，财务都需要走流程的。”
左颖愣了一下，回味过来：“是，不着急的慧姐，你不提我都没想起来。”
郑慧之招招手，让服务员上已经点好的小吃，又给左颖倒了一杯这里最好的清酒，两人喝了两杯酒后，关上包房的门，才开始进入今天的主题。
郑慧之先是问了句：“倪老师最近找过你吗？”
“倪老师？”左颖错愕地放下手里的杯子，“我跟倪老师都不算认识，没私下见过面，也没有互留过联系方式。”
“那种人如果想找你，肯定找得到联系方式的。”郑慧之冷笑了下，“如果他找到你，要跟你见面什么的，答应他。”
左颖不解：“倪老师为什么要找我呢？”
郑慧之爽快说：“我们要离婚了，在打离婚官司。”
左颖做出一个表示意外的表情，但实则不是没有预感。
“没什么，很快通过新闻都会知道的。”郑慧之点了一根烟，停顿了一下说，“他找你是想让你帮他打赢官司。”
“我？我怎么能帮到他这个事？”
“我给你看个东西。“
郑慧之把烟熄灭，伸手想去取放在榻榻米边缘的包，左颖也略略起身去帮忙。
郑慧之的包跟左颖的挨着，一不注意，左颖碰倒了自己的包。
左颖今天拎的是一个中号的敞口托特包，里面塞满了书和资料，一碰就都掉了出来，摊在两人面前。最上面的是一本很小众的慈善圈内部的杂志，封面是一个女人在马场上骑马的照片。
郑慧之很难不注意到那张醒目的杂志封面。她一面从自己包里拿东西，一面盯着那本杂志，眉头皱起，语气玩味：“哟，这不王樱王博士吗？”
左颖眼神忽地亮起来：“慧姐你认识王博士啊，我是在网上看了她在英国留学时的博士论文，又听说她做了很多慈善，非常欣赏她，也可以说是钦佩了。”
郑慧之哼了一声。
左颖慢吞吞把杂志装回去：“可惜就是没机会认识她，不知道她现在在不在国内了。”
郑慧之从包里拿出一张打印好的 A4 纸，却并没有马上亮出来，而是接着左颖的话说：“你嫁给了尚飞的人，怎么会连王樱都不认识呢？”
左颖停下手中动作，直直看向她：“王樱博士，在尚飞吗？”
郑慧之没有回答，像是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不值得继续聊一样。她把那张打印纸放在左颖面前，还特意转过去让她看清楚。
左颖低头，本来不甘心想继续追问的她在看到那张纸后突然大脑一片空白。
准确说，她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动弹不得。
那是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照片里是一对赤裸着的男女，女人坐在男人怀里，仰着头，肌肉绷紧。男人两手拖住她的腰，抬头索吻。照片拍到了男人的正脸，显然就是小卢，但只拍到女人模糊的后背，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他们被偷拍了艳照。
视线向下，左颖看到右下角的时间戳，就是在高尔夫俱乐部商讨订单的那天，在她和陈南鹤刚刚离开后。
而且，他们就坐在那把左颖很感兴趣的，险些去试一试的圆滚滚的日式竹椅上。
恍惚中，左颖听到对面的郑慧之居然顺接了刚才的问题，她说：
“王樱啊，整个尚飞差不多快要跟她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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