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两人之间的第一次激烈冲突。
因为始终对这段感情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态,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沈初微很少真的对薄锦言发火生气。
上一次沈初微感到这么失望的情绪,还是在他们大四那年。
车内那一吻后两人心照不宣地以情侣关系相处,但由于两人各自忙碌,明明是同城恋爱却谈得像是异地恋一样,十天半个月才见上一面。
爱情并不是生活中的全部。
即将毕业,忙于熟悉社会运转规则的两人并不把爱情放在首位。但尽管如此,每每收到对方抽空发来的信息、打来的电话,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感到甜蜜。
他们真正爆发冲突是在大四下学期,沈初微被毕业论文、实习、兼职堆积的忙碌几乎湮没,两人连之前半个月见一面的频次都不能保证。
薄锦言也很忙,他的公司投入研发一年多的产品即将面世,他的毕业论文也才刚刚开题,每天都要工作至深夜。
他并无暇顾及风花雪月,也不需要、没有功夫去应付一个黏人的每天围着他转的女友。
但最近他抽空发去的信息总是被忽略,给女友打去的电话都是未接,每每总是第二天才收到她的道歉信息:“抱歉,我昨天太困睡着了,抽空给你打回去。”
然而这个抽空不是被她忙忘记了,就是她打回去的时候他正巧也在忙。
薄锦言的耐心终于宣告殆尽,他咬牙切齿地敲字,脸部肌肉由于过于用力都有些变形:“明天下午,来我公寓,我们见一面。”
“不来,后果自负。”
沈初微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刚结束周五实习工作的加班,在回学校的通勤地铁上。
很难形容她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可能是一种麻木的悲观。
这个“后果自负”对于拥有多年文学素养的人来说,轻而易举地就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她甚至冷静地思考,她压根没有时间谈恋爱,好像分开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光是想想这个可能,心就会像是被挖空一样,血淋淋地难受呢?
“理智”和“情感”像两个小人,在她的脑海里不停蹦跶掐架。
理智告诉她,她最近忙得做梦都是扑面而来的工作,压根没有这个时间精力去谈恋爱。情感却告诉她,她总是看见什么都忍不住想起他,连赶路回宿舍沐浴着路灯的照耀都会想起和他一起的场景,她怎么能离开他呢?
想起他顽劣的笑容,想起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想起拥抱时他身上好闻的特有的气息...沈初微知道,自己并不愿意分手。
如果说这二十多年,她一直不被世界偏爱的话,那薄锦言大概就是世界唯一给她的特例,她苦海般生活中唯一的糖。
她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多年,几经波折终于得到了,这样着魔的执念下,她怎么甘心放手呢?
沈初微理清了自己的心路历程,还是掏出手机给雇主发去信息,借口身体不适推脱掉原本约定好的家教工作。
沈初微到薄锦言公寓的时候,他正在客厅落地玻璃前席地而坐,像是陷在漫无边际的发呆时光里。
“你来啦?”他听见响动并没有回头,仍然托着下巴在盘腿发呆。
沈初微观察他比上一次见面要清瘦的侧脸,慢慢走到他身旁坐下,径直朝他投去打量的目光。
清爽打理过不久的短发,干干净净的下巴,质地精良的衬衫西裤。时隔近两个月不见,他看起来依然衣冠楚楚,唯有眼里红色的血丝泄露了他并不健康的作息。
他又熬夜了,很有可能没有好好吃饭,所以看起来比上次见面要瘦。沈初微暗自揣测着,也没有开口说话。
打破沉寂的是薄锦言,他问了一句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废话:“最近很忙吗?”
“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目前在新媒体部门实习,目前负责公司其中一个子品牌的公众号运营,每天光是写稿和数据统计分析就要折腾到很晚,然后还要坐一个半小时地铁、换乘公交通勤回公司。”沈初微诚实回答,掰着手指盘算。
“实习月薪两千八,公司楼下的餐点并不便宜,再加上每天通勤的费用,我基本上是倒贴钱在实习。”
“所以我周末还得继续做兼职,偶尔还得回公司加班,最近都固定在两个小孩家做家教。”
“我没有想好要不要读研...虽然秋招已经签了这个公司,但感觉现在学历越来越卷,尤其是我还是文科生,所以有可能我还是会毕业一边工作一边考研...而且还有几个月毕业,我就要开始还助学贷款,要租房要生活要还贷款,哪哪都要钱。”
沈初微坦然地和薄锦言谈论自己的困窘,希望他能理解她的有心无力,并不是故意推脱自己在忙。
薄锦言闻言掏出手机,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我知道你目前经济状况孤立无援...我之前和你提过,不希望你这么辛苦。”
沈初微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点开手机果然发现微信有一笔待收款,薄锦言刚刚当着她的面给她转了十万块。
“你什么意思?”沈初微僵直着背脊,脸色瞬间冷淡下来。
薄锦言感受到了她的紧绷,和她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你留着考研也好,还助学贷款也好,随你...如果不够可以和我说,或者我每个月固定转你一笔也行。”
沈初微却被触碰到了逆鳞,忍不住冷笑:“每个月固定转,听起来不像某种金钱关系吗?”
薄锦言颦眉,并不是很理解沈初微的突然发作:“我都说我没有那种意思,如果你实在介意,过两年还我也行。”
“我不是物化女性,我只是心疼我的女朋友。长时间陪伴我给不了你,而钱这种东西我有,你正好稀缺,我也愿意给你...你拿着这笔钱,至少周末的兼职可以不用做了。”
“如果觉得累,我在你公司附近给你租个房子,就不用通勤那么久。”
薄锦言试图去牵她的手,却被她一把躲开。
“那薄锦言我问你,如果分手我是应该还钱给你吗?”
沈初微一直很介意和薄锦言之间的金钱差距,潜意识里她把金钱和这段恋爱划分得很彻底,不收他的钱就是在保留自己仅有的自尊。
谁会嫌钱多呢?
但如果有一天这段感情走到分开那一步,这笔钱她是还,还是不还给他呢?
这笔钱并不少,至少对沈初微而言并不少。不还就像是物化了这段感情,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有钱,所以他应该在这段感情里提供金钱供给。
何况她并没有非收下这笔钱的理由,高考完家里所有人都不同意她上大学,她为了申请助学贷款和自己挣取生活费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和泪。那样艰难的时刻她都熬过来了,现在只是辛苦一点多打几份工,她完全可以承受。
“当然不用还。”薄锦言毫不迟疑地回答,他根本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
“我知道你不会,但我会觉得我欠了你的,我很难心安。但是如果还钱,我的经济压力可能会比现在还要大。”
“沈初微,你这是不识好歹!”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张已经泪流满面的脸。
薄锦言显然不能理解沈初微的想法,甚至他马上意识到她随时都在给自己找后路,考量怎么清白地从这段关系脱身,和他不拖不欠。
正在气头上的他并无暇顾及她的哭泣,他被这段感情可能分开的失控感折磨,连眼角都发红:“你只会考虑怎么才能不欠我的是吧?”
“你如果送贵价的礼物,我会欢欢喜喜收下,但这和你给我钱的意义并不一样。”
“如果我现在是你的配偶,法律规定夫妻共享财产,我会心安理得收下,我也愿意分享我的给你。但我现在只是你的女朋友,你的钱甚至是你父母挣来的。”
“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我只是想要一点...可怜的自尊心而已。”
沈初微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模糊的泪眼中甚至看不清他的脸。
“对,就你矫情,需要自尊心,别人都没有自尊心。”
“我只是想把你目前需要的给你,我只是心疼你每天累得话都不想多说,却被你这样拒绝,我又做错了什么?”薄锦言坏脾气也上来,抱着手冷眼看她哭泣。
“薄锦言,送礼要考量对方到底需要什么,显然你现在是强加于我,所以我们两个人都不高兴。”沈初微逐渐能控制情绪,擦干眼泪试图和薄锦言继续讲道理。
薄锦言却不买她的账,站起身朝房间走去,语气也极尽刻薄:“抱歉耽误您一下午挣钱了,我也还有事,您请自便。”
“薄锦言?!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回应沈初微的是卧室哐当一声门响,像极了主人突然爆发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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