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小艾这才反应过来。
她连忙收敛表情,说:“没事儿。”
然后一把抓过那个窝头放在桌上,随之站起身:“都先别吃,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说着朝门外走去。
灶屋在靠门口的位置,时小艾一走进去,就再也难掩眼中的失望。
这屋子很小,除了一个灶台,一个风箱下的小板凳就几乎没有什么下脚的地方了。
时小艾甚至都没有看到那些年代剧里灶房的标配——放粮食或者盛水的大缸。
“这家里的粮食都放在哪儿呢?”她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然后目光就落在了灶台对面墙壁上钉着的一排钉子上。
那钉子上挂着几个粗布袋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串大蒜,一小串干辣椒。
时小艾打开袋子口看了一下,果然有两个放着粗粮,一袋黄色的,一袋灰突突的面粉,她完全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磨的。
很快她的目光就被另外一个袋子给吸引了,因为她发现那袋子里竟然放着十几个鸡蛋!
时小艾心中一喜,这种感觉简直比年底拿公司分红还让人开心。
她想也没想就从袋子里拿出了三个鸡蛋,可在看到灶台上已经见了底的油碗以及唯一的调味品粗盐时,那点喜悦又瞬间消失不见。
“娘,你要做什么?”
“娘,你怎么拿咱家鸡蛋?那是要换布的!”
就在时小艾望着灶台一筹莫展的时候,俩小崽儿一起跑了过来。
看到她手里捧着的鸡蛋,明溪都忘了自己这会儿正在夹着尾巴做人了,蹭地一下跑过去就要抢,被时小艾眼疾手快给躲开了。
“过年了,咱家也改善改善生活。小锐,去,帮我生火。”
时小艾现在已经了解自己这便宜女儿就是个霸家狗的性格,索性也不和她废话,转头吩咐儿子。
听到娘是要炒鸡蛋给他们吃,明溪纠结了。
她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仨鸡蛋,可总算是没有再往前凑。
看着小姑娘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时小艾心里不由一软。
她默默叹了口气,将鸡蛋磕在一个大碗里,倒入等量的温水,又加了一点点盐开始搅拌。
碗底的那点油根本不够炒鸡蛋,而做蒸水蛋既浪费柴火需要的时间也太长,所以她只能因陋就简做一个水炒蛋了。
这水炒蛋说起来时小艾以前常做,但那是因为她在健身,需要控制热量。
那时候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没有油而不得不选择这样的烹饪方式。
这时候的鸡可没有人工饲料喂,鸡蛋虽小但香味儿十足。
即便没有放油,即便盛在粗瓷碗里,可那香气还是让人忍不住的垂涎。
有了这碗炒蛋,那杂粮饼子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下咽了。
虽然这个身体很饿,可吃了小半个饼子时小艾就真的咽不下去了。
看两个孩子吃得欢快,她将剩下的鸡蛋和饼子给他们俩分了,自己就着白开水拿过那个黑窝窝撕下一块儿放进了嘴里。
“呕。”
那又苦又酸的滋味让她差点吐出来。
“娘。”明锐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担忧地望着她。
“没事,我卡了一下。”时小艾连忙作势咀嚼了几下,然后趁孩子不注意将口中的东西悄悄吐了出来。
可就嘴里残存的那一点点,随着无意识的吞咽还是让她的喉咙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疼,像是嗓子被什么给划破了。
眼泪差点没落下来。
眼泪虽然没落,可时小艾心里却已经哭了——
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半天她都要受不了了,以后要怎么熬啊?
一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去,只能在这里生活,时小艾内心充满了绝望。
看出娘心情不好,明锐还以为是之前发生的那件事,他愤愤地攥紧了拳头,然后一声不吭地将饭碗收进了灶屋,还拿抹布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没让时小艾帮忙。
正在时小艾感叹自家儿子贴心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拍门声,然后有人在外面大声的喊:“明锐,开门!你娘在家不?”
时小艾连忙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她走出门的时候明锐已经将院门打开了,一个满头白发看上去得有六七十岁的老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人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看着很旧却是四个兜的,不用问这一看就是个村干部。
看到老人明锐礼貌地打起了招呼:“村长爷爷,你进来说话,我给你倒水。”
说着就又往灶屋跑。
“不用,不渴。”看得出老人对明锐是真的喜欢,望着他的背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村长,屋里坐。”时小艾这会儿肯定不会往后退了,她也赶紧走上前招呼。
老人就像是现在才看见她一样,先是上下将她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眼神极为复杂。
时小艾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不由得用手在脸上摸了摸,挤出一个笑脸硬着头皮问:“叔,你咋这么看着我?这是有啥事吗?”
村长点了点头,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说:“有你一封挂号信,寄到大队去了,大明今天正好回村,就给你带回来了。”
信?
时小艾在剧情梗概里并没有看到这个细节,不禁有点好奇。
如果她没有搞错的话,原主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城里也没有了什么亲人,不然她也不至于没赶上末班车,一直到八零年还没有回城。
会有谁给她写信?
时小艾看了一眼村长,看他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能当着他的面儿撕开了信封。
信是从原主老家街道办事处寄过来的。
内容很简单,说她爷爷去世前留下遗嘱,将他所住的老宅留给了时小艾,并委托办事处帮忙转交。
现在那边寄信过来就是催她回去办手续的。
看着信,时小艾有点发懵,她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书里曾经有过这样的剧情?
如果有,原主肯定第一时间逃离,又怎么会深陷那样的泥沼之中?
对面的村长看她拿着信一声不吭,不由得出声问道:“锐他娘,信里写了点啥?”
听到这样的问询时小艾反倒一下子明白了——
按照书里设定,这会儿原主和傻子已经被有预谋的那群人捉女干在床了,此刻早已闹得沸沸扬扬。
这种情况下,就是有家里来信也没人会给她。
事后有支书一家子的淫-威在,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见到这封信。
一想到仅仅相差几个小时,竟赔上了原主和孩子们的一生——
心底瞬间涌上一股难言的酸苦和悲怆,让时小艾瞬间红了眼眶。
看她一副要哭的样子,村长有点着急:“小锐娘,是家里出了啥事儿吗?哎,大过年的……这是哭啥啊?”
听说娘哭了,一直在后面观望的兄妹俩顿时全都围了过来。
俩人紧紧抱住时小艾的大腿,嘴里急切的喊着:“娘,别哭,娘,不要哭。”
这股子心酸应该来自于原主未散的那抹游魂,同为女子,时小艾也能感同身受。
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放心吧,这个仇我已经替你报了,那一家子从今天起会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孩子我也会替你好好养大,你安心。”
然后抹去眼角的泪水,将信递给了村长。
看着孩子们担心的模样,她伸手在俩小崽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说:“没事儿,娘是高兴的,咱们可以回家了!”
听她这么说,早已一目十行看完了信的村长直接卡了壳。
他原本正想问时小艾是不是要回家?
现在根本不用问了。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直接变成了:“你不等锐他爹回来了?”
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原主的骨头都变成了灰!
时小艾垂下眼眸,好遮掩住眼底的那抹冷嘲。
是的,这本书的原主是有丈夫的,如果没有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对小儿女?
原主的丈夫叫程杨,和她一样都是下乡青年,也一样都是苦命人。
原主是父母都去世了,城里已经没有直系亲属,根本不可能有谁帮她操作提前返城的事宜。
而程杨母亲去世,父亲早早的再娶,也是属于被家庭放弃的成员。
他们所在的这个月牙村地处偏僻,村里的青壮年少,为了留住知青好保留劳动力,村子里出了优惠政策。
只要愿意留在村里,在村里结婚的,无论嫁/娶的是不是本村人都可以申请一块宅基地,而且村里还会出人帮忙把房子盖起来。
连盖房所需的材料都可以低价供应。
这个政策一出确实留下了一批人,也包括这两颗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
程杨和原主婚后感情不错,两个人一起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也确实经历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可婚后一年不到,程杨忽然接到了部队寄过来的入伍通知书,让他在十五天内到部队报到。
这消息可谓震撼了整个村子。
这时候能参军可是天大的好事,多少人想也想不来的!
可程杨显然事先并不知情,关键——
就在接到通知书的前一天,原主刚刚确认了怀孕的消息。
程杨多少年来第一次给他的父亲打了电话。
因为打电话要到好几里以外的镇子上去,那时候原主反应正严重,所以也没有跟着。
可她在家里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程杨不能不走的消息。
那个入伍通知书是程父后娶的妻子托关系帮程杨搞到的。
之前她欠程杨一份人情,但因为他们父子交恶,程杨很早就单方面宣布和他爹脱离了父子关系,所以这个人情一直没法还。
这指标是她费了很大劲儿搞到的,可她也知道程杨的脾气,怕提前说了他不会去。
干脆先斩后奏直接把手续都办完了,然后由部队把通知书给他寄了过来。
当然,因为双方多少年没来往了,那人并不知道程杨结婚的事儿。
事情发展到这里真的就变得板上钉钉,想改变根本不可能了。
毕竟拒服兵役是违法的,会成为一生的黑历史,还要累及子孙。
程杨再犟,也不敢拿这种事情冒险。
于是他走了,留下了怀孕三个月的原主。
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寄信寄钱回来,可这样的情形仅仅维持了三个月。
第四个月以后,这个人就像是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再也寻不到一点踪迹。
原主给他写了无数封信,全都以查无此人为理由退了回来。
她一个年轻女人怀着双胎在村子里过得多煎熬,可想而知。
原主咬着牙苦熬,终于顺利生下了两个孩子。
她甚至月子都没有做满,就将儿女托付给可怜她的邻居,自己走了好几个小时到镇子上去给丈夫打长途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