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怔忡片刻,上前开了门。
“小姐醒啦?”
一楼的客厅里,管家兰姨正温声跟佣人交代着什么。
抬眼看到温酒,兰姨笑道:“浴缸里放好了热水,换洗的衣服在衣柜里,小姐泡个澡换身衣服,下来餐厅用饭吧。”
温酒怔怔的愣在二楼卧室门口。
兰姨是叶家的管家。
叶家破产,变卖别墅的时候,一并遣散了别墅里的佣人。
包括兰姨在内。
时隔一周再次见到兰姨,如果不是环境陌生,温酒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家里。
“兰姨,这是……”
“傅爷的房子。”
傅家是帝都顶级豪门。
傅老夫人一生为善,是豪门里出了名的慈悲人。
傅家二少傅司珩既是傅氏集团的掌权人,又是傅家新任家主。
无论是傅家那些仰仗傅司珩鼻息的远亲近亲,还是帝都那些想要攀上傅家跟傅家做生意的豪门中人,见了傅司珩都会尊称一声傅爷。
毫不夸张的说一句,他跺跺脚,帝都的地都要震几下。
只是没想到,帝都众人口中那个手段狠戾不近人情的傅爷,也会有这么大发善心的一面。
想到他黑沉着一张脸抱着温酒进门。
私人医生和营养师随后赶到。
兰姨眼圈红红的看着温酒道:“幸好遇到先生了,要不是他,这冰天雪地的,你晕倒在外头可怎么办啊?”
“先生把你送回来就走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你先去泡个澡……有什么事,等吃饱了肚子,咱们再慢慢说。”
哪怕温酒已经不是她抱在怀里的小婴儿,也不是金尊玉贵的叶家大小姐了,兰姨依旧一如从前的温柔耐心。
温酒点头,转身进了浴室。
热气氤氲开,紧绷的身体一点点舒缓开来。
温酒长长的呼了口气,脑海里浮起了一道冷隽的身影。
傅司珩。
除了是傅爷,傅家二少,傅司珩对温酒而言,还有另外一个称呼。
小舅舅。
傅司珩是周赫臣的小舅舅。
叶家跟周家住在同一个别墅区,温酒从小就跟在周家的孩子们身后跑。
他们叫小舅舅,温酒便也跟着那么叫他。
及至两年前,18岁生日宴会上跟周赫臣订婚,那声小舅舅叫的就更顺口了。
温酒做梦都没想到,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是傅司珩路过搭了把手。
想到那一个亿,温酒心里微微一动。
只是,那念头才刚刚冒了个头,就被她掐断了。
周赫臣是她的未婚夫,都不愿意帮他。
退了婚,她跟周赫臣都没关系了。
更别说周赫臣的小舅舅了。
从前钱对温酒来说就是个数字,几百万的车子,几十万的首饰,只要她喜欢,眼都不眨就买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一个亿都能让她束手无策。
温酒阖了阖眼,仰面没进了水里。
……
傅司珩直到天黑了都没回来。
餐厅里,兰姨把一张一看就有些年头了的银行卡推到了温酒面前,“卡里有116万,都是我这么多年在叶家工作的时候攒的。钱不多,于你而言杯水车薪,但是你拿着,好歹应个急!”
“兰姨,我不能要!”
温酒眼疾手快的把卡塞回兰姨手里,眼圈倏地红了。
兰姨笑着摸了摸温酒的脸,“就当是兰姨借你的!等将来你有钱了,再还我!”
20年前,兰姨是牵着刚学会走路的女儿,从偏远的山村一路逃到帝都的。
直到遇到温酒的妈妈黎雪卿,到了叶家,才算过上安稳日子。
这么多年,女儿已是高材生,兰姨在叶家等同于是开启了养老模式。
没想到,一夜之间,叶家垮了。
没有人脉,也没有雄厚的财力,兰姨能稍微帮衬一把的,也就只有这116万了。
“小梨,在兰姨心里,你小草姐姐排第一,你排第二,你妈妈和我自己排第三的……”
兰姨把卡塞回温酒手里,“好好收着,咱们齐心协力扛过这段日子,以后,总能好起来的。小梨要加油哦!”
生怕再说下去要哭了,兰姨闪着泪花起身出了餐厅。
温酒一个人怔怔的坐了很久很久。
傅司珩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客厅沙发上的温酒。
女孩儿似是在等他回来,坐的笔直。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头歪在沙发靠背上,就那么睡着了。
往日冷清至极的别墅,因为她的存在而平添了一丝暖意。
傅司珩脸上的冷意情不自禁的柔和下来。
前一次见她,是在谁家的晚宴上。
一身烟灰色礼服的女孩儿挽着周赫臣的胳膊出现在宴厅里。
笑靥如花,明媚鲜妍,整个人闪闪发光。
隔得远,傅司珩都能感觉到,身边的男男女女在她进门的那一瞬齐齐回头去看她。
无论男女,眼眸中俱是惊艳。
可这才多久?
女孩儿像是树梢上被风吹雨打过,颤颤巍巍即将坠落的梨花。
一张脸小的不及他巴掌大。
下巴更是尖了许多。
冷白的肤色白的几近透明。
整个人仿佛一个玻璃人儿,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目光深沉的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傅司珩蓦然转身出了别墅。
门关上的瞬间,温酒猛然惊醒。
下一瞬,手机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梨子……”
手机那头,秦楚声音激动,“傅老夫人给帝都的豪门淑媛们送了请柬,请她们明天去傅园赴宴。我打听过了,是傅老夫人给傅爷安排的相亲宴。”
傅司珩的相亲宴?
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温酒一头雾水,“所以呢?”
“傅老夫人放出话来了,谁要是能让傅爷动心,不说结婚,哪怕就是交往,她也送上一个亿的礼物。”
竹筒倒豆子,秦楚说的又急又快,“我已经拿到请柬了,你等我凯旋的好消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万一呢,你说是吧?”
“傅爷今年三十多了吧?怪不得傅老夫人这么着急呢。……咱们这圈子里,联姻也好自己找也罢,到他这个年龄,家里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可这位爷,这么多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哎梨子,你说他会不会是喜欢男人啊?……”
那头的秦楚还叽叽喳喳的说着八卦,温酒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傅司珩没有三十多。
他比她大八岁,今年也才28而已。
温酒记得清楚,第一次见他是在周家。
那时的傅司珩已经一米八多了,身高腿长,面容冷峻。
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衬衣,被他穿的像是会发光一样。
周夫人介绍说他叫傅司珩,她脱口而出一声“厌辞哥哥”。
最后,在大人们善意的笑声中改了口,跟着周家的几个孩子一起,叫他小舅舅。
年节时叶家和周家总是聚在一起,每次去周家,都能见到他。
知道他是哈佛的高材生,傅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年轻人。
知道他主修金融,会好几国的语言,年纪轻轻就接手了傅氏集团。
还知道他性格疏离冷漠,鲜少现身豪门宴会,闲暇时最爱去西山的万福寺抄经,身上积年累月的沾着庙里的香火味。
一如二楼那间卧室里的淡淡余香。
“梨子,梨子?”
秦楚的唤声拉回了温酒的思绪。
温酒点头,“好,我考虑一下。”
“???”
秦楚一怔,“我没说让你也去啊!梨子,你和周赫臣……”
“我已经跟他退婚了。”
心里一下又一下的痛着,温酒语气平静,“没等他回复我就拉黑删掉了,不过我估计,他是同意的。”
圈子就这么大。
即便电话微信拉黑了,周赫臣想要找到她,也多得是办法。
可他没有。
更别说,他那几句话说的清楚明白。
只是温酒想不通,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情意,到了周赫臣嘴里,怎么就充满了嫌弃呢。
明明18岁的生日宴,也就是他们的订婚宴上,他深情满满的说小梨我永远爱你。
明明一周前,他还计划着圣诞节要陪她去夏威夷。
所以,就因为叶家破产了,周家指望不上叶家了,所以他的爱也跟着变质了?
呵呵。
温酒只想笑。
原来,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傻子,傻傻的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爱情!
“狗东西!”
恨恨的咒了一句,秦楚声音柔和下来,“梨子,经历了错的才会遇到对的,你一定会遇到自己的Mr Right的,信我!”
说着,秦楚话锋一转,“既然退婚了,那你现在就是单身!明天的相亲宴,咱们打扮的美美的去。但凡傅爷不瞎,总能从咱们姐妹中选中一个的吧。到时候一个亿到手,叶家的债务这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温酒感动不已,却不打算让秦楚也跟着搭上自己的幸福,“楚楚,你……”
“放心好啦,有你在,但凡傅爷不瞎都选不上我的!我就当是去看热闹拉低中奖率的,这总行了吧?”
温酒:……
挂断电话已是11点,傅司珩依旧没回来。
当面道谢落了空,温酒未再过多逗留,起身离开了别墅。
只离开前留了张道谢的便利贴。
……
温酒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身后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也一直跟到医院,看到她走进医院大门才停在路边。
四周一片寂静。
车子里更是静的吓人。
敏锐的察觉到傅司珩心情不佳,向扬的呼吸轻了又轻,生怕此刻的他连呼吸都是一种罪过。
“周赫臣呢?他最近在忙什么?”
低气压的冷沉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