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隋在冬至这天正式向家人介绍了我。
“这是我的未婚妻,乔西。”
宽敞的餐厅内一时鸦雀无声,还是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的堂兄最先反应过来,干笑了两声,“好好,那以后就不只是乔秘书了,该叫弟妹了。”
其他人才陆续回神,皮笑肉不笑地祝贺,眼中藏不住的鄙夷,大概已经脑补出了一场爬床的下贱戏码。
毕竟陆隋已经51岁了,而我却和他的儿子同岁,只有26。
有人小声嘀咕:“长河怎么还没到,这好事可得让他知道啊!”
“可算了吧,以他的脾气,怕是要直接掀了桌子,我还惦记着这家的招牌菜呢。”
“他们父子俩不睦多年,平日里几乎不联系,估计长河都不一定来。”
……
细碎的语声隔着转桌传进我耳朵里,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听不真切。
我蓦地一怔,又很快摇头。
不可能是那个人的。
就算这世界上会再有一万个叫做“长河”的人来到我身边,却再也不会有一个陆长河。
“抱歉,我来晚了。”
伴随着一道低沉的男声,有个挺拔的身影推门而入,肩头还落着雪,裹挟了一身的寒气。
眉眼冷厉,下颌线绷紧出流畅的弧度,在唇角勾出一抹吊儿郎当的笑意。
竟然是陆长河!
我身形晃了晃,被陆隋扶住,“怎么了?”
陆长河闻声看过来,对上我的瞬间,周身的寒气又低了几度,眼珠剧烈地抖动,却没出声。
他自然能看出不对劲。
桌上有人向他介绍,“长河啊,这位就是你未来的小妈,也是你爸的秘书,能力十分出众。”
其他人跟着附和,实则都在窥视着陆长河的反应。
时间被沉默无限拉长成细针,如芒在背,我深吸口气,尝试着伸出手,“你好,我是乔西。”
陆长河眯着眼审视我,半晌,径自坐下,徒留我颤抖的手在尴尬中变得冰凉。
“看得出来乔秘书是个精明人,应该很会审时度势,及时止损,壮士断腕,择木而栖吧。”
他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直直戳进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中。
我曾以为分手就是最痛的,现在我才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欺骗的结果罢了。
“那陆先生可没能像您父亲这么真诚坦荡。”
我俩夹枪带棒,在场人都眼含探究,只有陆隋似无所觉一般,亲自给我倒了杯酒。
看上去与桌上其他的红酒颜色无异,实则是特意准备的桑葚水,因为我酒量很差。
我笑笑,端起酒杯刚凑到唇边,被陆长河打断,他端着水杯走过来,伸手与我交换。
“敬酒就算了,你还是喝水吧,免得陆总觉得我欺负他的人。”
最后三个字说得慢而重,像是在他齿间嚼碎了,又抢过我的酒杯一饮而尽,眉头微蹙。
“这……”我连忙碰了下他手里的空杯子,“以后就请陆先生多多关照了。”
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我连菜都没夹几次,倒是陆长河闷头喝了不少酒,明显已看出醉意。
结束前接到一通电话,报了餐厅的位置,大概是有人来接。
我便没在意,跟着陆隋出去送客。
回来时才发现陆长河的车钥匙还在桌上,人却不见了,顺着走廊找过去,看见他正靠在洗手间门口抽烟。
他从前不会的。
那时的他穿着廉价的旧衣服,兼职打三份工,连烟都不舍得买所以不管宿舍男生怎么教都说学不会。
有人嘲他穷困吝啬,他总不在意,因为他的精神并不贫瘠。
我们相识就是因为他送了摔伤的我去医院,并且毫不犹豫地垫付了医药费。
在他看来,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也有比吃喝更值得花钱的事情。
而他那个人本身,就比任何人拥有的财富都更珍贵。
眼下他衣着华贵,抽着进口烟,眼中却再无当年的意气和纯粹。
“长河……”
有人温柔叫着他的名字,从我身边经过,带起一阵熟悉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