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今天的学术会议进展怎么样？”唐若初走过去，帮他准备拖鞋。
陆世锦神色淡淡：“嗯。”
唐若初噎住，看着陆世锦淡漠的神情，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问得荒唐。
陆世锦身为北海医院最年轻有为的脑科医生，这次代表医院面向国际发展开学术交流，他怎会允许自己出错？
眼见陆世锦要进侧卧，唐若初有些迟疑地叫住他。
“关于离婚的事情，我们能再谈谈吗？”
陆世锦关门的手一顿，抬眸扫了她一眼。
“一没财产纠纷，二没孩子抚养权问题，还要谈什么？”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寡淡。
唐若初的心一阵涩痛，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几分。
六年婚姻，一朝崩盘，陆世锦连商讨的机会都不愿给她，直接下达了死命令。
这些年的感情，都不算数了么？
唐若初眼底的闪过一丝苦涩，轻声问道：“月中是我妈的忌日，你陪我再回老家看望她一次，好不好？”
陆世锦微微蹙眉，沉默片刻后回道：“月中我要下乡义诊，为期一月。”
唐若初愣住，一时间未尽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头。
“你明知道……”
陆世锦打断了她：“早点分开，也就不用在你妈坟前演戏了。”
明明是平淡到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却如钝刀狠狠割过唐若初的心扉。
她默默地攥紧手指：“是我想多了。”
相恋三年，结婚六年，整整九年的感情，到底是从哪一年开始，成了漫不经心的存在。
这夜，陆世锦跟以往一般睡在侧卧，唐若初则独守空房。
天亮，唐若初如常起床准备早餐。
陆世锦一直都有胃病，她特意熬了养胃的小米粥。
这才刚刚摆碗筷，就看见一身白衫的陆世锦径直走到了玄关处，看都没往餐桌上看一眼。
“世锦，空腹上班对胃不好……”
她的话还在嘴里，门已砰然关上。
唐若初僵在原地，一时间五味杂唐。
突然，她心口传来一阵悸痛，端着碗筷的手突然止不住颤抖。
砰！
瓷碗落地碎裂，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
唐若初弓着身子蜷缩着蹲下，涌着痛意的眼眸逐渐变得浑浊迷离。
她竭力保持着清醒，跌跌撞撞从药箱中翻找出一个维生素瓶，干咽几颗白色药片。
良久，她打开手机音频，开启录音模式。
“今天是2021年5月2号，我和陆先生的婚姻还剩最后十天18小时37分20秒。”
“也是我确诊阿尔茨海默病的第二十二天……”
早晨九点。
唐若初到了医院，换上了护士服，准备开始工作。
以前她是手术室主刀医生的黄金搭档，自从身体出现异常状况后，她便回药剂科做了个普通护士。
“唐若初，脑肿瘤科需要碘伏消毒水，你送过去吧。”护士长陆洋对唐若初吩咐道。
唐若初应声，推着车往电梯方向走。
走廊墙面高挂的荣光栏上，为首的主任医生栏里贴着陆世锦身着白大褂的照片，看得唐若初有些出神。
陆世锦总是这样，不管是当年在医学院，还是如今在北海医院，都是众星捧月的佼佼者。
电梯打开，唐若初推着车正要走进去，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电梯里。
她抬眸正要打招呼，看到陆世锦身边的白欣妍后不由得一愣。
白欣妍是她们大学时的校友，毕业后回了她老家的医院工作。
“陆大医生，那就这样说定了，晚上不见不散。”
白欣妍对陆世锦笑着说道，眼眸明媚。
她没有认出戴着口罩的唐若初，只随意扫了一眼便走了出去。
唐若初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电梯。
“这些是给你们科室的药。”她对陆世锦说道。
陆世锦低头看着手中的病例夹，眼皮都没抬：“嗯。”
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唐若初看着他紧绷的侧颜，想起他刚才听白欣妍说话时的柔和神态，忍不住问道：“白欣妍……来你们科室了？”
陆世锦合上病历夹，嗓音清冷：“她来进修。”
言简意赅，让她无话可接。
电梯门开，陆世锦率先迈着长腿走出去，唐若初扶着推车缓缓跟在后面。
跟这边的护士交接完工作，唐若初深深的看了眼陆世锦的诊室，默默回了自己的岗位。
转眼到了下班的时间，唐若初和同事道别后正往外走。
天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在炎热的仲夏天显得愈发沉闷。
她突然想起陆世锦今天出门没有带伞，便拿着伞准备去他诊室。
手机震动两声，传来了陆世锦的短信。
“今晚我不回去，别留灯。”
唐若初呼吸一滞，手中的伞宛如烙铁般灼烧。
隔了一会儿，她回了信息：“好，你胃不好，记得吃饭。”
消息发过去，如石沉大海，再无一丝回应。
唐若初怔怔地站在走廊上，看着越下越大的雨。
白欣妍在电梯间说过的话和陆世锦刚才的短信内容，不可遏制地在她耳畔交替回旋，刺得她神经一痛一痛。
突然，一阵电击般的悸痛自太阳穴传来，靠药压制下来的病症几乎就要发作。
唐若初连连深呼吸调整情绪，然后撑开伞走进雨幕。
到家后，她开始收拾屋子，整理卫生，再做晚餐。
做好后，唐若初习惯性摆出两幅碗筷在餐桌上，然后坐在椅子上静静等着。
只是她的视线带着几分茫然，一时间也想不起自己在等什么。
看着餐桌对面的空碗筷，再看到吧台上摆放着的婚纱照，唐若初终于想起她是在等陆世锦回来一起吃饭。
她将电饭煲盖好保温，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一笔一划写道——
“5月2号晚上7点，我在等陆世锦回来，一起吃晚餐。”
然后，她合上本子，托腮看着墙上的时针和分针一点点转动。
桌上的菜，已经凉透。
唐若初拿起手机拨打陆世锦的电话，长久的嘟声过后，终于被接通。
“你怎么还没回？”她的嗓音带着一丝隐约可见的委屈。
短暂的沉寂后，传来陆世锦不悦的声音：“有意思吗？”
“什么？”唐若初愣住。
“我说我今晚不会回来，算了，反正我的话你从来都不放在心上。”陆世锦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唐若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翻开微信。
看到自己和陆世锦的对话，她喃喃自语：“我又忘了……”
第二天，医院。
唐若初给护士长请了假，带上口罩去找了自己的主治医师林默。
她对林默简单讲述自己这几天的病发情况，心情有些忐忑。
林默凝重说道：“近期记忆力衰退是初期症状，随着病情的发展，会出现远期记忆衰退和空间认知障碍。”
“什么意思？”唐若初的心揪起来。
林默顿了顿，秉着职业素养沉声道：“病情加重后，你会忘记相伴多年的家人，也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唐若初脸色微微一白，沉默着说不出话。
再过些日子，她会连陆世锦是谁都忘了吗……
林默叹了口气：“尽快告诉家人，再配合治疗，有一定几率能延缓病情。”
唐若初愣了愣，轻轻点头：“还请林医生帮我保密，我不想让院里其他同事担心。”
从诊室离开，唐若初有些恍惚地在医院长廊上走着，远远地看到陆世锦和白欣妍迎面走来。
唐若初就这样看着，感受着心一点点被撕裂。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陆世锦转眸看向她，眸底暗潮波动。
白欣妍顺着陆世锦的视线，也看见了唐若初。
她惊讶打招呼：“若初，你也在这家医院？”
唐若初脸色苍白，静静看着陆世锦。
他难道不给自己一个解释吗？
陆世锦没有理会唐若初的眼神，一旁的白欣妍也在自问自答。
“哦，我懂了，原来是夫唱妇随，这么多年你们还在一起呢，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别人。”
她打趣说着，故意用胳膊蹭了蹭陆世锦，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唐若初看着陆世锦如常的神色，扯了扯嘴角：“快了。”
“什么快了？”白欣妍不解问道。
这时，一直沉默未语的陆世锦扫了唐若初一眼：“你很闲？”
唐若初呼吸一窒，自己站在这里都碍着他的眼了吗？
她敛去眼底的涩意，对白欣妍说道：“我工作去了。”
白欣妍笑道：“回聊啊。”
眼看唐若初走远，白欣妍皱眉看向一侧的陆世锦：“好歹是你老婆，怎么对她那么凶？”
陆世锦没有接话，往自己办公室方向走。
白欣妍跟上去，喋喋不休道：“下乡义诊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院长可是要我今天就把名单提交上去。”
陆世锦想起唐若初说的话，沉声道：“你们先走，我晚几天再去。”
“为什么？”白欣妍问。
陆世锦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私事。”
入夜。
唐若初没有进厨房，而是随意泡了桶方便面做晚餐，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明明是住了六年的家，对她而言却干净的好像是个随住随走的旅馆。
一个24寸的行李箱，装满绰绰有余。
忙完这些，唐若初坐在沙发上，再次打开了手机，开启录音模式——
“现在是5月3日晚上八点，我和陆先生在一起1290天，我们的婚姻还剩最后九天。”
“现在，我要离开这个我们共同生活了六年的家，和陆先生说再见。”
按了结束键，唐若初将手机收好，拖着行李箱到了门口。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曾满心布置却冷清至极的房子，收回了视线。
正要抬手拧开门柄，门锁却传来了咔哒声响。
门开，陆世锦的身影出现。
他看向唐若初手中的行李箱，沉寂的眼眸有了一丝波动
“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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