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多此一举呢?
裴如衍低头,深邃的眸光在妻子脸上掠过,似是为了洞悉她的想法。
在看见她不屑的唇角时,裴如衍才沉声回答了沈益的话,“不必了。”
“啊?”沈益弄不懂了。
兜这么大一圈,又不必了?
“想来,母亲也不会以此为荣,”裴如衍缓缓道,“如此,便去夫人的房中给母亲上香吧。”
沈益疑惑不解,而裴如衍已经下了结论。
楚兮颜点点头,十分自然地拉起裴如衍的手,走去正厅。
沈益望着小夫妻握着手的样子,本该欣慰的,但此刻心中只有不解和莫名其妙。
傅少渊在一旁听了许久,也没见过这样的人家,竟然这么看不上正妻。
即便商人地位低,可你是成婚后才知道妻子出身商贾吗?
呵,还不是有利所图,过河拆桥。
妙妙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保持善良天真,真是幸运和难得啊……
*
那厢。
楚兮颜带着裴如衍走进自己的小院子。
她的闺房只有国公府卧房的三分之一大,好在原先那些值钱的家具都变成了嫁妆,只留下几件陈旧的,倒显得空旷些。
娘亲的牌位摆在供台上,边上放着一盘苹果。
楚兮颜熟练地用点燃烛台,裴如衍则十分自然地上前帮忙点香。
两人诚挚地拜了三拜。
“娘。”
“母亲。”
楚兮颜刚开口,就听见裴如衍郑重的声音,她还有些不习惯。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后,她在心中告诉娘,她重生了,这一次,她会过得更好,让娘不用担心。
“娘,今天爹说要让您入祠堂,可我不想,您会怪我吗?”
“在这里,您会觉得孤独吗?”
“您还记得幽篁小宅吗,我想将您带去那里,这样每个月都可以去看您。”
楚兮颜看着牌位,仿佛看见了娘亲的模样。
她不想将娘的牌位放在伯府里了。
下一瞬就听裴如衍沉吟道:“你若想,可以带回国公府。”
带回国公府,对楚兮颜来说自然很好。
可——
“你不介意吗?放在房中的话,你会不会……”会不会觉得不吉利?
楚兮颜欲言又止。
“自然不是放在房中,”裴如衍的声音覆上温度,“国公府的祠堂,可以供奉你娘亲。”
楚兮颜倏然瞪大眼睛。
今天的裴如衍怎么频频语出惊人。
“这,这不合规矩。”楚兮颜既期许,又顾虑。
“我们既是夫妻,你的母亲,亦是我的母亲,”裴如衍的声音清冷,神色庄重认真,“孝道,就是规矩。”
若不出意外,楚兮颜这一生也是要在国公府度过的。
她虽然希望娘亲能与她呆在一处,有人供奉,但这到底不太合规矩,宁国公和虞氏恐怕不会同意。
裴如衍好像总能懂楚兮颜的心思,又道:“你不用担心,我爹娘那,有我想办法。”
在楚兮颜犹豫之际,裴如衍又朝牌位拜了拜,而后直接双手捧起了牌位,准备带走。
搞得楚兮颜一惊一愣的。
“等等,我还有样东西要拿。”
楚兮颜走到床榻边,将藏在床底下的大箱子挪了出来,十分吃力。
“这是?”
裴如衍看着陈旧古老的箱子,觉得有些眼熟。
尤其是上面的乌鸦图案。
第16章他对着心爱的人,是什么样?
楚兮颜拍了拍箱子上的灰,“这是六年前,我从金陵带回来的。”
这箱中放着楚兮颜十二岁时,从金陵带回来的玩意,还包含一些生意经。
“我父亲不喜欢我碰这些,所以出嫁时我都没带。”
“以后不用在意他的感受了,我想把这个也带走。”楚兮颜说这话时,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
人只有两种时候需要受制于人,一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二是因为在乎。
如今楚兮颜不需要了。
裴如衍盯着箱子,没有多问,“好。”
前世,楚兮颜在回门日与伯府闹掰,没来得及拿上这箱子,隔日想起时又回来拿,却发现一日功夫便被沈益丢了。
直到四十岁,楚兮颜都没找到。
时间久到,她甚至忘了箱子里存放的,具体是哪些东西。
“钥匙,多半是找不着了。”她失落道。
裴如衍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奇形怪状的锁,那锁是一个精致的乌鸦形状。
他目光流转,似在追忆什么过往。
随即有条不紊地开口,“先搬回去。”
而后喊来家仆小厮,将牌位和箱子都搬到马车上。
前院午膳即将开席,楚兮颜带着裴如衍前去。
两人并肩而行,楚兮颜想着今日裴如衍的一言一行,心里暖暖的。
她忽然有些别扭道:“今天谢谢你,不管是回门,还是替我娘出头,我都记在心里了。”
裴如衍目不斜视,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些,“不必。”
这些根本不必道谢,本就是应该的。
丈夫陪妻子回门是应该的,替妻子出头自然也是应该的。
不论感情如何,既为夫妻就是一体,至少裴如衍自小接受的教导便是如此。
楚兮颜又问,“待会儿用午膳,你会不会觉得不适?”
刚才因为牌位一事,裴如衍与沈益有些不愉快,沈益当然不敢表现出什么,楚兮颜只怕裴如衍会不舒服。
倘若他觉得不适,楚兮颜陪他早些离开也无妨。
反正这个家,多呆一刻也是折磨人。
左右楚兮颜今日已经拿了一万五千两,不算太亏。
“不会。”裴如衍忽地低笑一声。
他的笑声很轻,轻到楚兮颜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又莫名很好听,她都没察觉到自己耳朵红了,扭头去看他,“你刚才笑了吗?”
裴如衍跳过这个问题,反问她:“夫人觉得,我会不自在吗?”
随后又没等楚兮颜回答,他顾自说道:“我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裴如衍的声音如汩汩溪流令人平静,也让楚兮颜清醒了几分。
因为今天裴如衍的所作所为,让楚兮颜有些动容,不免会为他考虑几分。
却忘了,他表现出来的善良和温柔,本就是一种礼貌。
世家的圈子,为了人脉、利益、体面,即便上一刻刀光剑影,下一刻依然能泰然自若。
历来世家高门的继承人也向来如此。
待人接物都要体面,不将喜怒表露于人前。
但在需要维护自身利益时,可以露出狼性一面,威逼利诱,甚至不择手段,已达目的。
到了该握手言和时,又能云淡风轻地粉饰太平。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望成为一代权臣,最后,在权势阴谋的云谲波诡中全身而退。
楚兮颜沉思良久,没注意到裴如衍突然停下步子。
“你在想什么?”他问。
两人正好站在树荫下,楚兮颜抬头,就瞧见他那双幽暗的眸子。
那双眼睛,可以是明亮的,可以是疏离的,可以是带着薄怒的。
楚兮颜不禁想,他对着心爱的人时,会是什么样?
她仰首,还未回答,不远处突然传来撒娇的声音。
“娘~”
是沈妙仪的声音。
楚兮颜环顾周围,正好是后花园外。
紧接着,柳氏尖锐的嗓音便传了出来:
“妙妙,你要那些钱做生意干什么?你怎么就想做生意了?”
再然后,是沈妙仪斩钉截铁道:“娘,你不懂,这是远见,商人地位卑劣没错,可有钱用处也多啊。”
原来是回来要银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