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宋诗漓的生日，傅若失听说她想要一台电视，便用五十斤粮票和三个月士兵津贴换来一张电视机票。
宋诗漓感动得落泪，夜里起来，却看见傅若失一个人躲在阳台抽烟。
……
【1983年5月6日：云禾，八年了。如果你没生病，我们是不是不会遗憾错过。】
日记在这一天戛然而止。
宋诗漓颤抖着翻阅完日记，终于明白这些年的傅若失对她的相敬如宾从何而来。
他礼貌到，甚至结婚那天发生关系时都要询问。
“我可以脱下你的裤子吗？”
“我可以进来吗？”
宋诗漓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哭了一夜哭肿了眼。
第二天上班医院的护士长关心她时，她忍不住聊到这件事。
结婚二十年的护士长劝她：“小宋医生，傅营长是个好人，他也没出轨也没对不起你，这日子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辈子就过去了。”
宋诗漓也以为能过下去，可心里那个刺越扎越深，时时刻刻都在生长。
直到她发现自己确诊胃癌那一刻，心脏终于被痛意撕裂，她再也不想忍下去。
从回忆中抽身，宋诗漓将离婚报告和遗体捐赠协议翻到签字那页。
指着签名处那里，说：“医院发了个文件，需要家属签字。”
傅若失看也没看内容，拿过钢笔就签下了名字。
他向来是这样的，对她的要求有求必应。
不问原因也不问目的。
这样也好，她不必费尽口舌向他解释——她快要死了。
在死之前，她想恢复自由。
第2章
因为刚出完任务，接下来的日子，傅若失难得清闲。
他每天从军区回来，总会给宋诗漓带她爱吃的糕点和小吃。
也会笑着问她：“你什么时候休息？我带你去逛逛百货大楼，买点时兴衣服。”
他依旧如以往那样，是个体贴爱妻的好丈夫。
恍惚间宋诗漓都会怀疑，之前看到的云禾，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直到这天，宋诗漓因为病痛的折磨，呕吐不止。
一同吐出的，还有一滩黑褐色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傅若失虽然没看到她吐出的黑血，但还是担心坏了，一杯温水一杯温水地递。
“诗漓，快穿好衣服，我送你去医院。”
宋诗漓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病情，强撑着说：“没事，可能就是吃坏了东西。”
傅若失眉头紧拧：“怎么会没事，生了病耽误不得……”
话音刚落，大门口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有人询问：“傅营长在吗？”
傅若失皱了皱眉，却没有转身开门的意图，忙着给宋诗漓找衣服。
宋诗漓只好催促：“听这敲门声，可能是有急事找你。”
傅若失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去开门。
房间不大，宋诗漓清晰听见来人的声音：“傅营长，张婶儿忽然晕倒在家里，你快去看看吧。”
张婶是云禾的母亲。
宋诗漓攥紧手，下一秒就见傅若失回头：“诗漓，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你先喝点热水缓缓，等我回来再送你去医院。”
他的那声‘耽误不得’似乎还萦绕在耳边，人却已经如一阵风般离去。
宋诗漓凝着他的背影，脑海里骤然浮现许多从前没有在意过的细节——
结婚的第二年。
她的父亲在任务中离世，成为了烈士，她去奔丧，临到火车站傅若失却说自己有急事，让她一个人上了火车。
后来她才知道静安墓园有人闹事，是傅若失去处理的，只因他害怕扰了赵云禾的清净。
结婚的第三年。
她意外小产，身为孩子父亲的傅若失只请人来照顾，自己消失了整整一天，再回来时他眼眶通红。
宋诗漓还反过来安慰他：“若失，孩子我们还会再有的。”
可直到看到日记她才知道，那天是赵云禾的忌日。
原来，一切早有端倪，是她太蠢。
宋诗漓扯了扯发涩的嘴角，强撑着走到桌前，拉开抽屉倒了一堆止疼药到手心，就着温水猛地灌下。
缓过来后，她拿着有傅若失签字的离婚报告直奔政委办公室。
政委看着手里的离婚报告，忍不住劝：“小宋医生，傅营长是个好男人，别因为一时冲动错过一桩这么好的姻缘。”
“不是冲动。”宋诗漓说，“我签了字，傅若失也签了字，说明我们都已经决定好了。”
她这八年成了傅若失圆云禾遗憾的工具，已经足够可笑与悲哀。
如今，她不想死后墓碑上还要刻上傅若失亡妻的名字。
政委一顿，叹了口气：“行，那我就帮你提交上去，审批下来估计要半个月，小宋同志，我再问你一遍，真的不后悔吗？”
胃里又似有利刃翻搅，宋诗漓摁下钝痛的胃，说：“绝不后悔。”
从军区出来，宋诗漓回头看了一眼大门。
有人路过，打趣道：“嫂子，又来接傅营长啊？结婚这么多年还这么恩爱，真羡慕。”
宋诗漓笑笑没说话。
以前她下班早就会来这里接傅若失，两人一起去吃饭或者看电影，再一起回家。
可是以后，她都不会再来了。
走到家门口，她听见里面传出一道陌生的声音——
“若失，我知道，如果不是云禾走得早，你们现在娃娃都有好几个了。”
“但她人走了你就得往前看，我和云禾都希望你幸福，你现在不跟小宋通气，就把我带回家照顾，小宋怕是会有意见。”
宋诗漓是医生，凭着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道说话人的身体没什么大碍。
傅若失接过话：“放心吧，婶子，诗漓善解人意，不会多说什么。”
“你现在脑梗，正需要人照顾，你安心住下，正好诗漓是医生，她照顾你我也放心。”
宋诗漓只觉得门把手上仿佛生了刺，那刺顺着血液传入心脏，疼得她站不稳。
她闭了闭眼，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了房门。
却看见入门柜台上，他们摆放着的结婚照已然被替换成了赵云禾的牌位。
中央还摆着一个香炉，插着三根香！
第3章
傅若失看见宋诗漓面色铁青正要开口解释，就被张婶抢了先自我介绍。
“小宋，我是若失的远房表婶tຊ，你叫我张婶就好，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可能要打扰你们一段时间了。”
见宋诗漓没回应，傅若失拉了拉她的手：“张婶脑梗，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宋诗漓转头盯着那摆着云禾遗照的地方，心好似被一刀刀剜过的疼。
“我们的结婚照呢？”她问。
傅若失抿了下唇：“收起来了，张婶必须每天给云禾上香才安心。”
宋诗漓不由想起当年一拿到照片，傅若失就将结婚照摆在大门入口的地方。
她羞涩地笑他太过张扬，可他说：“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摆完结婚照的第二天，赵云禾就拖着病体来家里吃了一顿饭，以他表妹的身份。
看见结婚照，赵云禾先是红了眼，随即又笑了。
当时宋诗漓还觉得奇怪，却不知道她以为的每一个幸福时刻，都是傅若失在圆云禾的遗憾，让她放心的走……
见宋诗漓不说话，傅若失将她拉到院子里，压低了声音。
“张婶老了，信奉这些，你别和死人计较。”
别计较吗？
宋诗漓如鲠在喉，可她也即将是死人了……
她身子一僵，只掐紧手心：“我有东西落在医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