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须藤和之

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作者 / [清] 纳兰性德

李清照和丈夫赵明诚每每饭后烹茗，又用赌赛的方式决定能否饮茶——某人提问某典故，对方须说出哪本书哪一卷第几页第几行，答中才可用茶。这就是所谓“赌书”了。赢者开怀大笑，甚至于手抖将茶打翻，虽答中却又无茶可饮，便是所谓“泼茶”。书仍是书，茶亦是茶，有趣的人能把它们变成有趣的事，所谓魔法，也不过如此吧。

这一段典故记录在李清照所作《后序》之中，全文写的是成书的宝贵与爱书的痴迷，便正好有此一段。不免得意地介绍完这个游戏，李清照又补一刀说：“我多么愿意啊！在这儿老死啊！”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肯定还有许多有趣的秘辛，只是不必一一记录罢了。

“被酒”就是沉醉于酒，“春睡”就是睡意蒸蔚，盎然如春。这两种美妙的生命状态，相信大多数人都曾经深深体会过。苏东坡说：“夜来春睡浓于酒。”他又说：“日暖风轻春睡足。”可见他也是个一睡忘情的妙人。但我依然相信，纳兰性德抬笔写下“被酒莫惊春睡重”之时，心中想的还是李清照“酒醒熏破春睡，梦远不成归”这样的喟叹。才女的春睡才值得细细留恋与体味，苏东坡胡须太重，号为“髯苏”，他若酣然春睡，我等必会敬而远之，不去吵他也便是了。

在你和我都心知肚明的那些年代，女子有德者众，有貌者众，唯独有才者寥寥——倒也并非无才，只是瘗于深闺，外人看不到罢了。而若是你一旦遇上，悠然地体会独特的闺帏之趣，又是赌书，又是泼茶，又是被酒，又是春睡，帘外雨打梨花，你自深门紧闭，不发一声，所为何者？天地之春趣尽在于此，夫复何求！

当然了，此刻你晃一晃头，醒过神来，会发现：眼下是深秋。只有西风，只有黄叶，只有疏窗，只有残阳。没有阿谁，没有阿谁，没有阿谁，没有阿谁。

你可以假意点几滴茶水在身，唤作“泼茶”，你可以掣出古书一本，自我考校，称为“赌书”，烈酒也能狂饮，闷觉亦可昏睡……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寻常的小事，你怎么做也做不好。

荐诗 / 陈可抒

2019/11/01

第2428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