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时川一脸漠然地接过那盒子,再次扬声强调:“我要见澜珞仪,我有话要问她?”
沈靖等人见状对视一眼,这才信了谢玄的话,却又仍觉得不可思议。
盛时川不是对澜珞仪厌恶入骨吗?
现在这又是作何?
住持眼含慈悲,声若梵音:“王爷,莫要自欺欺人,你想知道什么,何不打开这盒子看看?”
对峙许久,盛时川终于眼眸微垂,抬手将那盒子打开。
里面只放了一枚玉佩和两封信。
一份写着吾兄亲启,另一封则是写着吾爱阿卿。
盛时川在看见那枚玉佩的瞬间,淡漠神情终于起了变化。
皇帝谢玄也是一愣:“这潜龙玉佩,阿卿你不是在澜沧关之战中落于西南密林了吗?怎么会在此?”
夏英凝神观察半晌,失声道:“这玉佩是五年前出现在阿幼手上的,因为看上去是皇家之物,所以我记得,她说是与心上人定情之物。”
“沈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阿幼违抗军令消失一月不知去了何处,再出现时一身伤痕,手上便拿着这东西。”
沈靖眼眶湿润,哑声道:“怎会不记得,那次如何问她都不说,为此生生受了五十军棍,几乎去了半条命。”
他是澜珞仪的哥哥,却也是元帅,军中违令者必罚。
那棍子打在阿幼身上,却痛在他这个哥哥心上。
沈靖摇头自语,看向盛时川的眼中带上怨怼:“原来竟是为了你!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该带她进京,她便不会为了你执念成魔。”
听着他们的话,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盛时川心中,他紧握着那枚玉佩一脸不可置信。
“五年前,澜珞仪去过西南?”
他不敢再深想,连忙打开澜珞仪给他的那封信。
待看完,盛时川深沉的眼眸里溢出许多无法辨别的情绪。
良久,他蓦地发出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原来,一切都是错的,全都是错的……”
无数血一样的泪珠从盛时川颊边流下,他神色是极致的疯狂,又透出几许茫然。
半晌,他又止住笑自言自语,咬牙切齿道:“澜珞仪,既是你在密林救的我,你当初为何不说?为何让苏清荷出现?”
======第14章======
在场都不是蠢人。
随着你一句我一句的拼凑,一个完整的故事终于显现。
那是关于一个少女为了爱恋所有不为人知的心事。
澜珞仪于年少时跟随兄长进京述职对盛时川一见倾心。
五年前,澜珞仪听闻盛时川澜沧关之战负伤失踪,违抗军令去西南救下了盛时川,因为军情紧急可盛时川又一直不醒,澜珞仪只能将人安置在医馆又匆匆离开,只带走了潜龙玉佩。
不知如何出现的苏清荷冒领了这功劳,带走了昏迷的盛时川。
夏英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大喊:“当时,刚被打完军棍,阿幼又拖着伤体消失许久,最后我们在东岳山找到的她,听说她为了心上人在那万级台阶上整整跪了九遍。”
“伤上加伤,她将养了大半年,再出现见到的却是你与苏清荷浓情蜜意,这一切全都是你蠢,手无缚鸡的苏清荷能将你带出那满是瘴气野兽的死林?”
“还问她怎么不说?这些年你有认真听她说过一句话吗?每次她刚叫出王爷你便如同避灾一般离开,还让她少在你面前碍眼。”
“现在阿幼死了,你如愿了?”夏英为好友心疼至极,不顾谢玄在场,满含怨恨地质问,“盛时川,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沈靖拳头握紧轮椅,骨节清晰分明地泛出,却仍是理智阻止:“夏英慎言!”
盛时川像是猛地被这质问惊醒,有些许无措。
纵然谢玄贵为一国之君,到如今这地步,亦是无法为自家弟弟辩驳一句。5
若他是沈靖,只怕会当场宰了盛时川这混蛋。
夏英抹了把脸,哭着道:“沈大哥,都这时候了你还要为他说话吗?”
忠君爱国的思想刻在沈家人的骨血里,再说澜珞仪是为国而死,死得其所,沈靖就算再恨盛时川,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若不是他双腿残疾,出战本该是他的责任。
沈靖垂眸掩去无尽的痛苦。
妹妹,是代他而死。
他苦笑一声:“永安王,你的东西物归原主,阿幼剩下的东西,就交还给我吧!”
盛时川定定看着手中玉佩,将剩下那封信给了沈靖,随后默不作声往外走去。
谢玄心中隐隐不安,忙唤人道:“跟着他!”
盛时川在刚看见澜珞仪的尸体时那般反应,没道理此刻在知晓了一切真相还这么平静。
然而寺外,盛时川漠然至极的声音传来:“再跟着本王者,杀无赦!”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跨马而去。
待众人匆匆赶回去,便见将军府的仆人们瑟瑟发抖跪了一地。
越靠近澜珞仪灵堂,便听见仆人们惊恐的声音:“王爷,快住手,住手啊王爷,小姐一定不愿看见您这样……”
一股浅淡的血腥气从灵堂传出。
谢玄等人奔进去,只见盛时川跪在澜珞仪棺椁前,手中是一把锋利又精致的匕首。
他神色淡然地将刀划过自己手臂,轻声道:“阿幼,这一刀是为我当初欺骗于你。”
说完又是利落的一刀刺进自己小腹,他闷哼一声,嘴角却含笑:“这一刀,是我无视你三年……”
他浑身满是伤口,一身白色衣衫已经尽数染成血色。
所有人都被这场景震惊,一时竟忘了阻止。
盛时川又猛地将刀拔出来,他温柔如情人低喃:“利箭穿心,一定很痛吧?”
“阿幼,别怕,我来陪你!”
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下,盛时川倏地将匕首往自己心口刺去……
======第15章======
许多人都不敢再看,捂住眼尖叫起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那匕首。
盛时川一愣,抬眸看去,只见沈靖神色平静,掌心中鲜血却不停溢出。
“阿幼都已经去了,算我求你,就别再扰了她灵前清净了!王爷!”
最后王爷二字,他加重了音。
皇帝最宠爱的幼弟自刎于澜珞仪灵前,传出去可不是一场什么感人肺腑的美谈,落在有心之人口中,会抹去阿幼用命换来的一切荣耀。
盛时川怔怔然放开手,脑子瞬间清醒。
他苦笑一声,眼中水光凌然。
到如今,他竟连用命还她都做不到。
他口中张合几次,最后才哑声道:“大哥,抱歉,我只有最后一个心愿,让我送她最后一程。”
与澜珞仪成亲三年,这声大哥竟到此时才唤出口。
两人眼眸对视,沈靖被盛时川那眼中的死寂惊住。
然纵使盛时川做这一步,沈靖心头的痛苦与恨意仍消散不去,他别过脸,望向谢玄。
谢玄叹了一口气,恢复帝王威严,冷下脸厉声道:“将永安王带走!”
盛时川眼中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黯淡,如一个毫无魂魄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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