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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像是正在接受行刑，紧密跳动着，又惴惴不安。
她盯着他的唇，怕他下一秒就说：“吃什么薯片啊，这么晚了，将就水果填饱肚子。”
可是陆修突然笑了，眼神直勾勾的看她：“多大点事啊？买就是了，这么看我干嘛？怪吓人的。”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陆修手指往她光洁的额头上轻弹：“这姑娘怎么傻里傻气的。”
说着，他自顾自的挪到床边，强撑着换上了鞋，把外套一拢套上了，看起来动作一气呵成。
可苏沐一眼瞧到他额头上的汗水，和轻微发抖的手臂。
一定痛的很难受吧。
“你别下去了，我很快就回来。”
陆修动作一顿，嘴唇一抿：“想都别想。”
让她这么晚一个人出去买东西，自己坐床上窝囊的等她？他还算不算男人？
苏沐坚持：“你走路扯着伤口疼。”
陆修淡淡瞥她一眼，几步踱到她前头：“快走了，别废话。”说着他转身，苍白的面容上活生生挤出一抹笑意：“一会饿死了我可不负责。”
苏沐站在原地。
突然觉得举步维艰。
胸腔里像是被灌满了气，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来，也不敢多想。
“愣着干嘛？”他催促了。
苏沐几步迎上去扶住他，心底却蓦地冒出一句话。
他是第一个让她任性的人，尽管她总是伤害他。
到超市门口，苏沐却说什么都不让他进去了。
“一会人多，挤来挤去的，你还有伤口，不能进去。”
她说话时，语气坚决，一点回转的余地的都没有。
陆修下颌咬紧，好半天就烦躁的“啧”了一下，面容焦躁。
苏沐语气放缓：“你就现在出口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出来，我带了手机，有什么事可以给你打电话。”
陆修眼睛不看她，像是有些赌气。
苏沐脚步往入口挪了几步。
“快点，怕一会找不到你。”他说。
怕错过你，你就跑了。
苏沐停了，她一偏头，他如墨般漆黑发亮的目光就这样摄住她的魂魄，将她整个人埋陷进去。
那是她第一次听他这样委屈又犹豫的语气，印象中陆修是个飞扬跋扈暴戾恣睢的人。
但他总在她面前低头。
在她面前露出别人都没看到过的小情绪。
让她自己都疑惑不已。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从收银台出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购物袋。
苏沐要去夺：“你现在不能使力！”
陆修像是没听到，一把将袋子抬高，她抢不到，有些懊恼。
她一把拽过陆修的手臂，让他借着自己肩膀稳力往前走。
昏黄的路灯映照下，两人的影子紧紧重叠相贴，他高大的身子弯曲着附在她肩上，目光紧紧追随着。
他的右手边提着小袋，像是归途中的一家人，温馨又和谐。
苏沐望着，心下如小鹿乱撞。
一路走的缓，两人都没再打扰这温柔的气氛。
到病房的时候，陆修的气息还是乱了。
苏沐将袋子扯过来，瞪他一眼：“犟得跟头牛一样，现在知道痛了？”
“买的什么？”他答非所问。
她扯过袋子神神秘秘：“不给你看。”
“还不是看到了，都是零食，小馋猫。”他不以为然。
苏沐将薯片一股脑翻出来，最后转身面对他背着手。
陆修淡淡瞄了一眼，“藏什么了？”
“你猜，圆滚滚的水果，绿色的。”
陆修凑近点：“傻子都能猜出来是什么。”过几秒意识到不对，他立马疑惑道：“哪来的西瓜？”
“刚买的。”
“这季节哪来的西瓜？”
苏沐答：“超市里就有，就刚刚那超市。”
刚刚那超市，她一个人进去……
是她给他买的西瓜？
只不过他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她竟这样当了真。
“……”陆修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的待在原地。
四十四.做我女朋友
“吃啊，看我干嘛。”
“……”
陆修抿着唇从她手里拿过一块，淡淡咬了一口，好半天没说话。
他眼睛低垂着朝下，安静得不像话，猜不出情绪。
苏沐有些忐忑：“怎、怎么了？很难吃？”
他摇头，也没说话。
苏沐皱着眉，心里莫名其妙。
怎么气氛突然这么沉闷？
她顺手拿过另一块，自顾自吃了口。
甜润爽口，竟感觉比当季时吃着更美味。
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啊？
又嚼了几口，传来身旁低哑的声音：“你不吐籽？”
苏沐一偏头，对上那人微微揶揄的笑意。
好像一切又没有什么不同。
“有、有什么好笑的？好多人都不吐籽呢。”也许是他突然换上如此热情的气息，周围气氛逐渐就热了起来，苏沐头脑有些胀。
“你没听过‘籽会在肚子里生根发芽’的故事么？”陆修问。
苏沐一脸不相信：“骗三岁小孩呢。”
“骗你呢。”他顺势接道。
苏沐面红耳赤，据理力争道：“我、我才不相信！”
陆修目光沉了沉，顿了下，朝她耳边凑近了些：“但你相信我。”
“我哪有——”
陆修望着她狡辩的样子，睫毛颤动的厉害，忍不住低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苏沐没好气。
他坐在她身旁，微微倾斜着身子靠近她，目光逐渐变得灼热又复杂：“我想吃西瓜。”
苏沐愣了下，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她微微侧头对上他视线，就听到他继续说。
“然后就真有西瓜吃，你说我高兴什么？”
他高兴什么？
这个问题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他想吃，她走到那里，一眼便看到了，几乎没多想就买下了。
也从未细究自己为什么想这样做。
“我来告诉你。”他指腹炽热滚烫，像是一块烙铁紧紧贴上她的嘴唇，她微怔忪之间，能清晰看到他细密的睫毛下那双摄人的眼睛，像是无边深邃的大海里，她甚至能看到自己在那无边之中拼死挣扎的样子。
良久之后，他的声线从无边远处越来越近：“我高兴的不是有西瓜吃，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她身子下意识的抖了下。
在静止的时间里，突然刮破沉寂。
他的脸隔她那么近，快要冲破界限。
苏沐嘴唇微张，蓦地想要站起来后退。
他手臂骤然用力，一把拽过她，将她整个人用力扯了过来。
他的身子几乎将她搂住，熟悉又浓烈的属于他的气息快要蔓延她全身。
“你、你干什么？！”苏沐不敢剧烈挣扎，怕碰到他伤口。
她平视着他胸膛，那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他硬挺的手臂紧紧桎梏住她。
开着暖气的室内，苏沐只觉得全身都热腾腾的快要燃烧起来，两人谁都没有先动，直到她额头已经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之后。
她湿漉漉的眼睛一点点上扬，对上他的。
他微微低头，说出的话强势又诱人：“做我女朋友。”
时间像是被人蓦地按下暂停键，头脑里“嗡”的一声炸开。
点滴声、广播声、窃窃私语声通通变得远去，整个世界凝固住，只剩下她快要喷薄而出的心跳。
“我、我——”她开了口，最终又止住。
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身子也开始发颤。
陆修的目光静止了片刻，也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他松开了力道，任她往后倒退。
“别抖啊，怕我吃了你？”陆修自嘲的笑了下，躺上床去离她远了些。
苏沐没答，仍旧拧着眉摇头。
好半天才苦涩的挤出一个委屈的表情：“你明知道不可能的。”
“我不能和你谈恋爱不能想这些……”她自顾说了一大串，最后定定神望向他，将最后一个字咬的格外字正腔圆：“不能早恋。”
像是在澄清事实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陆修偏过头，好半天才发出鼻音：“嗯。”
“我知道。”
他细碎的黑发随窗外飘进的风动了动，身躯却岿然不动。
“陆修……”苏沐张了张嘴，却想不到更好的话来说。
此时此刻，沉默最好吧。
“不勉强你。”他突然开口，侧过头来看她：“但我等你。”
他说，等她。
等她一句没有期限的话而已，何必那么在意呢？
日子一天天流逝下去。
期末之后，就迎来阖家团圆的春节。
高一下期也过的飞快，陆修那群人仍然保持三天两头旷课的概率，而在学校里陆修也没有再怎么为难苏沐，她和班里的同学也越来越熟络。
炎热的暑假期间，苏沐见过一次陆修，是在那个穿着小白裙热的冒汗的炎热季节，她从小卖部里走出来，碰到陆修那群人满头大汗走到烧烤摊外，招呼老板开箱冰的啤酒。
“你怎么在这？”陆修率先看见她。
当时的她满眼都是手上的巧乐滋冰棍，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她吓得东西“啪”一下掉到地上，满脸懊恼。
她看了眼一口没吃的冰棍在地上摔的稀巴烂，又望他身上瞅，来回几遍。
她委屈的瞪他。
倒是一直紧绷着脸的陆修蓦地笑开了怀，陈祥飞和程晓伟都愣住了。
“过来。”他挥手让人过来。
苏沐不情不愿的走近了些，她穿着条吊带白裙，戴顶草编遮阳帽，看起来又瘦又娇小。
仔细一看，还能看到她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小汗珠。
“你、你赔我！”
她几步靠近就朝他伸手。
一桌的几个男生都面面相觑。
只有陆修眉头一挑，脸色都没变一下，长腿朝陈祥飞凳子一踹：“去买支冰棍。”
陈祥飞不明所以，只能认栽。
是是是，跑腿的工作就交给他好了。
一支新的冰棍送到她手上，苏沐脸色也没好转：“他的不算，是你吓的我。”
也许是多次相遇重合之后自认为熟络起来，她对他也不再惧怕。
反而，却凭空增添了一点任性。
一点从不曾在别人面前展露的小棱角，却可以在他面前毫无掩盖。
她说话时粉唇张合起伏，眼睛扑闪发亮，陆修看得出神。
言下之意，要他亲自买啰？
陈祥飞心底一惊，这苏沐妹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任性了？还要陆哥亲自效劳？这没人能指使得动他吧？
他一边想一边去扯苏沐的手臂。
倒是陆修目光一沉，站起来脚步都没停一下，经过陈祥飞时一把将他“猪蹄”从苏沐手臂上扇开，径直往店里走。
回来时拿了支和她之前掉的一模一样的冰棍撕开递给她，不仅面目一点没恼，莫名的还觉得陆哥的眼神带着十分宠溺？
陈祥飞使劲揉了把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自己跟了陆哥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对哪一任女朋友这么宠的？！
况且两人这还名不正言不顺呢，陆哥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了？

四十五.坐我这儿
一眨眼到了高二。
在周凡的组织下，开学第一周举行了三班第一次班聚。
时间定在周六下午，地点在一家自助火锅店。
苏沐到目的地和沈思慧赵建仁汇合之后，周凡一个一个的清点报名表上的人数。
数了几遍都对不上，周凡有些疑惑：“哎，人数怎么多了？”
陈祥飞背着个挎包外八步走出来，一挥手道：“哎班长，没报名就不能来了？”
周凡一偏头：“也不是不能，只是我按照这个名单上数人的比较有秩序……”话还没说完，他目光一挪，聚焦到陈祥飞身后那个穿着黑白格子衬衫带着顶鸭舌帽的男生身上，在那人不怒自威的眼神转过来之前，周凡额头冒汗，迅速开口：“当、当然能来了，都是一个班的同学……”
讪笑几下，陈祥飞一手臂拍到周凡肩膀上：“这就对了嘛，还是班长好说话。”
周凡面上不停点头，心里却在汗颜，不是我好说话，是你身后那个人不好说话啊！
大部队跟着往店里走，苏沐走在后面，沈思慧扯着她胳膊：“苏沐沐，你干嘛走这么快啊，我们又不赶时间。”
苏沐愣了下，望着前头那个挺拔修长的身影，走的平稳。
看来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他身旁的陈祥飞时不时耍宝似的说几句玩笑话，周围的人都跟着笑出了声，熟络之后甚至有人调侃起来，苏沐偶尔能听到几次“蒋淼淼”的名字，他背对着她，也猜不到他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苏沐沐，我在跟你说话呢！你今天怎么回事？”沈思慧放大声音。
苏沐缓下步子，有些怔忪。
“对不起啊，我刚刚在走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的那么快，看着他，就不受控制想要追随过去……
沈思慧拍拍她的背，嘴唇轻启刚要说什么。
陆修的步子突然顿了下，他缓缓侧过身来，目光有些焦虑不安，在搜寻一圈之后，定然看向她，刹那间安定下来。
像是蓦然之间整个人被定了身，她身子一僵，动弹不得。
那一刻，苏沐甚至觉得，自己还是有人在意的，哪怕是短暂的，也是令人欣喜的。
直到他回头往前走，苏沐才感觉自己有了呼吸。
沈思慧过来问她坐哪桌，惊讶道：“你怎么脸这么红？哪里不舒服么？刚才都还好好的啊。”
苏沐摸了把脸颊，摇头说没事，“就感觉有点热。”敷衍过去。
赵建仁在那头和陈祥飞开着什么玩笑，笑得眉飞色舞，之后朝她们招手：“沈老虎！苏沐！快过来，位置都给你们占好了，坐这桌！”
沈思慧听闻就去拉苏沐的手，“走吧走吧，难得贱人今天良心发现肯给咱们占位——”
她话还没说完，苏沐的手一挣，松开了。
“怎么了？”沈思慧疑惑道。
苏沐目光顺着看过去，赵建仁右边坐着陈祥飞，陈祥飞右边坐的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冷冰冰的男生，不正是陆修吗？
“我们……能换一桌吗？”她咬着唇犹豫道。
沈思慧瞅了瞅四周，因为他们走的慢，班上的人几乎都已经落座了，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人走过去，基本都是有朋友提前占好座的，要想苏沐和沈思慧赵建仁他们一起挪座，算是不可能了。
周凡这时候走过来问：“苏沐，怎么了？你们怎么还没坐下，有什么问题吗？”
苏沐脸上一窘，自知这时候不该任性：“没事没事，我们马上就去坐下了。”
一桌六人圆桌。
从左到右的顺序当下是陆修、陈祥飞、赵建仁、沈思慧、苏沐。
尽管从字面上看起来很遥远，实质上两人的距离也就一个位置之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