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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缩成一团挣扎一番。
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来，身后一大群人朝着她面面相觑。
苏沐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巧啊，你、你们也在……”
“哈哈，是啊，这儿都能碰到你，好巧……”
程晓伟一巴掌给陈祥飞扇了过去，眼神朝苏沐手里的水果袋瞥了瞥：“巧个鬼啊！你个傻逼，人家就是专门过来看咱老大的！”
苏沐目光一惊，像是心思蓦地被揭穿。
她使劲摇头，“不、不是不是，我……我只是来看望我一个住院的朋友！”
哪知程晓伟笑容不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
那样子好像在说：“别嘴硬了，想什么脸上都写着呢。”
苏沐目光飞快移开，心里七上八下的乱窜，脸上就快要绷不住。
“你朋友也住这层楼吗？这么巧啊……”陈祥飞适时的插话进来，他一边挠着头一边笑着寒暄，看起来是真的没听出她话里的真假。
“你还专门请了假出来的吗？那你作业怎么办，回头做的完么……”
陈祥飞张口就是一大堆废话。
程晓伟恨铁不成钢的扯了下他袖口，有脑子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苏沐是来干什么的，就只有这个榆木疙瘩像个傻缺一样往上凑。
陈祥飞缺说的起劲，完全不理自己。
程晓伟又用了七分里去扯，“啪嗒”一下，这下陈祥飞倒是黑着张脸迅速转了过来。
他目光顺着声源寻去——
怪他刚才用力过猛，一个不小心，居然把陈飞翔衬衫袖口上的纽扣给扯掉了。
可是扯归扯，这怨妇般的神情和充满杀气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你他妈是脑壳有包——”陈祥飞杀猪般的声音还没完全释放。
程晓伟飞快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只能发出憋屈的几声“唔唔”声。
“嘘嘘嘘——在医院呢，讲素质——啊。”程晓伟后面几个字尾音拖的很长，象征性的用左手拍了拍陈祥飞的肩膀，右手缓缓松开他嘴边。
“……”陈祥飞活像个受气媳妇儿似的瞪着他。
“你陪劳资的新衣服！我爸才给我买的！”他低着嗓子吼。
程晓伟望了眼四周，议论纷纷的声音逐渐传来。
他不要面子自己不能也不要啊！
程晓伟一把箍住陈祥飞的脖子，朝着苏沐露出标准式假笑，怀里的陈祥飞挣扎了好半天，嘴巴被某人手掌捂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苏沐，我们就先走了，你去看望你朋友吧，祝你好运。”
程晓伟边说边押着旁边的男生往外走，身后一群人，身影越来越淡。
热闹的空气一下安静下来，沉默得让人能听到手碰到袋子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苏沐深吸口气，头往病房里探——
他穿一身病服，淡漠的望着窗外。
仍旧是那倔强又硬挺的背脊，和那天一样灿烂明媚的余晖。
光线丝丝缕缕的铺洒进来，他背对着她，看起来那么孤独。
也许，他是不想被打扰的吧。
苏沐手下一松，把水果轻轻放在门口，转身就要离开。
“过来。”
苏沐愣了愣，回过头去看他。
陆修的头发长了好多，都快要盖住他的眼睛，站起来转身的时候轻微的拧了拧眉，右手指缝边还夹着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
他见她没动，右手一摁，将烟掐灭掉，重复道：“站在那儿干嘛呢？过来。”
苏沐后知后觉的把水果提起来，踌躇不前。
“难不成你还要去见你朋友？这种鬼话也就陈祥飞那个傻x会相信吧？”
“……我——”
陆修倒是自顾自的讲起来。
“你朋友是男是女？”
“你听我——”
“算了吧你，同一个科室同一层楼同一时间打架住院？别解释了，我不会相信的。”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苏沐脸颊憋的通红，大声脱口而出：“我、我就是来看你的，没有别人！”
一句话释放出来，两个人都愣住了。
苏沐耳根绯红，恨不得把舌头给咬断。
“不撒谎了？”
“不了。”她低垂着头乖巧的不像话。
倒是陆修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噢”了一声，转身去瞧她手里的水果：“全是苹果香蕉？我想吃西瓜。”
话题被轻易的转开，苏沐一下放松下来：“这季节哪来西瓜啊？大哥。”
“叫什么？”
“什么？”
陆修曲着腿坐在床上，一边拿着苹果在手机掂来掂去：“你叫我什么？”
“这重要么？”苏沐故意坐在离他最远的那个凳子上，挑着眉看他。
“可不能乱了辈分。”他一本正经的说。
苏沐认真解释：“你比我大，这么叫也可以的。”
“你怎么知道我大？”
“看到的啊。”苏沐丝毫没发现他话里的奇妙，倒是继续叨叨：“那天去陈老师办公室里，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档案……”
陆修盯着对面那个滔滔不绝的女生，说起话来眼睛微弯神采奕奕的样子，比平时故作不苟言笑的时候神采飞扬的太多。
她说着话，偶尔眼神一偏若有所思的样子，周身像是被披上了一层金光，他从来黑白的世界，似乎开始活了起来。
“行了行了小妹妹。”陆修叫住她，“叫声哥来听听？”
苏沐眉头一皱：“我为什么要叫你？”
“你刚才铺垫了这么久，不就是要证明我大么？”陆修笑着开口，笑得开怀，动作太大扯到他伤口，陆修猛地咳了起来。
“你别闹了，大哥！”苏沐满脸焦急，走到他面前，手举起来想帮他顺会气，又想到可能会碰到他伤口，只能干着急道：“你都病了笑什么啊，哪有什么好笑的。”
陆修缓下来，眼角却还掩饰不住的弯着：“让你叫哥非不叫，加个大字就愿意了？”
他额头冒着薄汗，想弯下身来和她平视，奈何身上到处都痛。
只能微微曲着身子对上她的眼，笑得揶揄。
四十二.注意身体
“你喜欢大的？”
他话一出。
几秒之后，苏沐脸皮再也绷不住了，迅速爆红……
“你、你！”她手掌都扬了起来，又舍不得往下打。
“你哪天能不逗我了！”
倒是陆修一副“我什么都没说啊，你自己理解偏了”的样子，耸耸肩瞪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闹腾过后，苏沐自顾自将手边的书包取过来坐下了。
陆修躺在床上，斜着偷看她：“你还不走？”
苏沐转过来看他一眼，湿漉漉的眼睛扑闪扑闪：“你要赶我走了？”
陆修一个苹果抛起来没接住，重重砸到自己腿上。
“没、没。”他怎么都开始结巴了，他清了清嗓子：“你不是住校么？晚了回去不安全。”
“你管我。”她嘴一撅，不以为然。
陆修眼睛一瞪，一口气没咽下去，差点被呛到。
这丫头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呛人了？！
他手指了指她：“你坐过来点。”
苏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还笑得有些狡黠。
“你给我过来点！”他刻意压低声音严肃道。
苏沐站了起来，竟当着他的面把凳子移得更远了，而后拍拍手，潇洒的坐下，冲他示意。
要反了这人？还没人敢这么忤逆他！
陆修深吸口气，冷静几秒：“现在不怕我了？”
听到这话，苏沐倒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而后对他一本正经道：“emmmm，也不能这么说吧，你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说着，像是要让谁信服一般，她手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陆修心里一口老血要吐出来，难道这么快他在她心里就已经没有威严了吗？！
想了半天，他后背往床沿后靠，双手曲起压在后脑勺后边紧抿着唇。
“生气了？”
苏沐偷偷瞄他一眼，添油加醋道：“年轻人，要少动怒啊。”
陆修赶她，“快走了，天要黑了。”
苏沐望了一眼窗外，手在书包里掏了半天。
“你在干嘛？”
苏沐手一扯，一大堆白花花的辅导作业扑面而来，差点晃花了陆修的眼睛。
陆修“啧啧”两声，笑得欠揍：“你把作业带这儿来做啊？怕是做到天亮都做不完。”
“不是。”苏沐把手里一沓资料靠在桌上理齐，将东西递到他面前：“这是你的作业。”
陆修眉头皱成一团，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的？全部？”
苏沐毋庸置疑的点了头。
“我——”陆修还想说什么。
被她直接打断：“拿着，你做完我就回去，我等你。”
陆修整个人僵在原地，“你莫不是傻了吧？”他把手伸向苏沐的额头，被她拍了下来：“你等我做完？可能三天三夜废寝忘食都不行吧？”
“你放心，只有这几天的量，我做过，都不难，做起来很快的。”
陆修不应答，低着头不说话。
他发梢有点微微乱，她从上往下的角度看下去能清晰的看到他头顶上有根呆毛，翘起来卷曲的样子，看着竟然有些莫名的可爱？
“你干嘛这么较真啊？”好久才传来他明显语调低沉的声音，垂着头不愿看她。
苏沐用手指戳了戳他明显泄气的肩膀，“哎。”
他的头一点点抬起来，看见的就是她嫣然一笑的模样。
夕阳的光下，她迎着光，连脸上的根根小绒毛都能看得真真切切，那样真实又温暖的她说：“自己的作业自己做，不能抄的。”
“还有，我可以帮你。”
“哎哎，你干什么？”
看着陆修头越来越偏左，苏沐眼神一勾，将自己左手边上压着的答案册“唰”一下撤走，手指指向他：“别想看答案，自己做呢。”
“嘁。”陆修瞥一眼，小声念叨：“年少老成。”
“快点做，别说废话。”
陆修嘴一抿，懒懒散散的配合道：“好好好，知道了——”
“陆修……”
苏沐一边拿着他的作业本，一边对着答案。
好半天就喊了句他的名字，从表情上看不出喜怒。
陆修倒是真的有点忐忑了，一边咬着笔帽一边歪着头瞧，心里也没底：“错很多？”
“我只是在想，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她机械的摇着脑袋，最后感叹道：“学的也太快了吧，就错了两道，其他几乎全对，难道你上辈子是爱因斯坦？！”
陆修松口气，双手曲起架在脑后靠到床沿边上，望着眼前合不拢嘴的女生嘴角淡淡勾起：“爷做对了又不是你做对了，你怎么比我高兴？”
苏沐忽略这个问题，直接问：“你平时课都没上怎么会的？”
“我又不是没学，小时候我……爸教了我些，后来都靠自学了。”他说到“爸”的时候声音明显停顿了下。
“那你后来为什么总是旷课惹麻烦，让人觉得你就是个坏学生，你要是好好学肯定名列前茅。”
陆修眼皮一抬：“我不就是个坏学生么。”
“哪有。”苏沐笃定的说：“坏这个字太复杂了，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是。”
那一刻，像是周身被禁锢住无法动弹全身麻木了一般，他只觉得有什么情绪从脚一直往上涌到头顶，他眼前这个女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好到无数次把光送进他心房，也未曾离开。
“咬文嚼字的，听不懂。”陆修偏过头扯开话题，“作业都赶完了，你快回去了。”
苏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把书包挂上了他一边的架子上。
陆修目睹这一切：“干嘛？”
“挂书包啊。”她理所当然的眼神。
好半天陆修才回过神来：“你不回去了？”
苏沐一副疑惑不已的样子：“都是你赶我走，我没主动说今晚要回去啊。”
“你现在给我钻字眼来了？”陆修眼睛一眯，眉头一皱，撑着身子就要起床把人拧走。
“注意身体呀——”苏沐话还没完。
“嘶——”陆修手臂撑到一半，只觉得整个胸腔像是要被活生生撕开一样生疼，脸都皱在了一起，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颓败的躺回了床上。
苏沐走过来看了他几眼，满脸无奈的把被子给他盖好，末了添一句：“你看看你，身子弱就不要到处乱走。”
偏偏她目光温和，半个讽刺和讥笑都没有，确实是认认真真的说的。
陆修看着她茫然无措的表情，却总觉得话里有诈。
她这是在变相说他弱鸡？

四十三.西瓜
病房里消毒水味重，苏沐一觉没睡安稳。
醒来的时候，她肩上外套滑下来，她连忙抓住，熟悉气息的牛仔外套，是他的。
陆修眯着眼半躺在床上，后背轻轻靠着，右手臂被她无意识的拽住，睡梦中眉头也拧得紧，恁是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她轻轻一动，他就睁开了眼：“醒了？”声音还有些干哑。
苏沐揉了揉眼睛，瞅眼墙上的钟：“才晚上九点啊……”
陆修抽回手臂，酸涩的活动几下：“不然你以为几点了？”
苏沐没做声，撑起来到洗漱间洗了把脸。
“累了？”
“没。”苏沐还没完全睡醒，眼睛半睁着睡眼惺忪的样子，偏偏脸上睡出了两团红晕，说出话来像是在撒娇：“我就是有点饿了。”
陆修心跳都停了一拍。
“吃水果不？”他自顾自就要去拿袋子。
她嘴唇顿了顿，犹豫几秒：“不，我想吃薯片……”
陆修不知道，那是苏沐第一次这样不适时的要求，也是她难得的任性一次。
曾几何时，在遭受外人流言之后，回到家来，郑丽文的唠叨从未停止：“沐沐，你以后可千万不能成为那些长舌妇，整天就知道在背后嚼别人舌根……”
“沐沐，爸爸走得早，妈妈也不想委屈你，所以妈妈希望你能懂事一点，有些时候妈妈没有体谅到你的地方，你一定也能理解的。”
所以在过年过节的日子里，别人家都热热闹闹的张灯结彩，她们家偶尔也会有亲戚窜门。
在最喜欢吃的原味薯片被同龄孩子抢走，并附上一句：“哇，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表姐你肯定会让给我的，对吧？”
在无数次郑丽文的声音：“对对对，尽管拿去吃，我们家沐沐才不会计较这些的。”
之后演变成，每到喜庆日子亲戚来，郑丽文都张罗着买大包小包的吃的，一个一个分发。
“这个费列罗是小琴最喜欢吃的，乐事薯片是虎虎的，还有这个……”到最后剩下一些零零散散被筛选以后没人多看一眼的东西，郑丽文走到她面前拍她的肩膀：“沐沐，你喜欢吃什么？”
苏沐的答案永远都是：“没事，我不挑的，这些都可以。”迎上的是郑丽文如释重负欣慰的表情。
她知道，从心底里，她需要也必须做一个懂事体谅人的小大人。
尽管后来无数次可以自己去买喜欢的，却都失去了那种感觉。
只有在看到同龄人窝在爸妈怀里吵着要这要那的时候，那些情绪才会滋生疯长，其实她也想偶尔任性那么一次。
哪怕有人能让她任性一次。
所以此刻她看他的眼里有光，有期盼有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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