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雷劈在身上一样,宋灼月呆滞的看着陆知珩。
他应该是忘记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残忍?
却听陆知珩说:“嗯,特地选的。”
宋灼月瞳孔一颤,再没办法自欺欺人。
一抹无人听见的叹息,悠悠消逝与空气之中……
陆知珩和安小琪的订婚在项市掀起了一股热潮。
第二天一早,陆知珩就被大院儿里的朋友拉出去聚会。
车上,宋灼月被迫坐在他旁边,望着窗外已经逐渐陌生的家乡。
这时,CBD玻璃楼梯上的投屏变成了陆知珩和安小琪的订婚照。
“楚总,您和安小姐的订婚典礼真盛大,我女儿还说从没见过这么恩爱的情侣!”
听着司机的话,宋灼月看向垂眸摆弄手机的陆知珩,眼里尽是涩苦。
时间似乎总能让人忘记一切,也包括十二年前那场轰动全市的生日庆贺。
那一年,为了给十六岁的宋灼月庆生,陆知珩一掷千金包下了项市所有的广告屏,祝她生日快乐。
也是那时,宋灼月喜欢上了陆知珩。
但现在,陆知珩将这份殊荣给了安小琪,并延续一生。
宋灼月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心口,垂下眸不再去看。
老天啊,你是惩罚我生前求而不得,死后也要这一缕孤魂断念妄想吗!
会所里。
陆知珩靠在沙发里,昏暗的环境下,他的神情不太清晰。
几杯酒过后,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气氛酣然。
直到其中一个人提起宋灼月——
“说起来,宋灼月真是没良心,当年接纳她进我们的圈子,还不是看在楚哥和小琪的面子上,她倒好,你们订婚连个面都不露!”
宋灼月坐在离陆知珩十步远的地方,
她四岁那年,父亲做生意亏钱,欠债五千万后选择了自杀,留给她和母亲一地鸡毛。
从那之后,她性子变得孤僻,是陆知珩带着她融入这个圈子,后来又认识了安小琪……
如果……如果她还活着,她想,她应该会来参加。
“就是,要我说当初就不该看她可怜……”
“不提她,你们会死吗?”
陆知珩骤然打断了他们的话,起身离席。
和其他人一样,宋灼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
回楚家的车上,陆知珩的助理打来电话:“楚总,原定出差去滨城的李总临时请了病假,说希望您能替他去一趟,将合作谈下来。”
滨城,是宋灼月死去的城市。
一年前被陆知珩赶去那儿不久,她就检查出了胃癌晚期。
她想,陆知珩应该不会去吧?
都说恨屋及乌,他那么讨厌自己,估计也连带着讨厌那座城市。
却听陆知珩说:“订机票吧。”
随后挂断电话,阖目养神。
三个小时后,陆知珩到达了滨城机场。
宋灼月脚踩在熟悉的土地上,忍不住想,到了同一座城市,陆知珩会去看自己吗?
如果知道了自己的死讯,又会怎么样?
然而,陆知珩直接去了公司。
等签下合同,天已经黑了。
宋灼月已经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发现陆知珩将车停在了曾经安置她的房子外。
宋灼月扭头看向陆知珩,他正看着手机里的消息,紧皱着眉。
——“孟小姐只在这里住了两天就离开了,再没回来。”
这时,陆知珩的手机又一次响起。
电话那头楚父问:“听说你去了滨城?去见安语了?气消了就把人带回来,你孟阿姨很想她。”
陆知珩凝望着窗外漆黑的房子,沉声回:“她走了。”
“去哪儿了?你让人找找,万一出什么事……”
陆知珩直接打断他的话:“她如果死了,再好不过。”
宋灼月想过陆知珩会有多讨厌自己,却没想过恨不得自己死。
她鼻间有些酸胀,自嘲一笑:“陆知珩,那我是不是要恭喜你,如愿了……”
回项市的飞机上,宋灼月一直恹恹的。
下机时,是安小琪来接的。
她紧紧拥抱住陆知珩,话语里是宋灼月从来不敢有的责怪:“怎么去的那么急,我给你发消息也不回?知不知道我很担心啊!”
陆知珩歉声道:“抱歉,没来得及,以后无论去哪儿我都跟你报备。”
安小琪粲然一笑:“不准食言喔!”
两人情深意浓,十指紧扣的上了回家的车。
宋灼月看着这刺眼的画面,唇边溢出苦涩又嘲讽的笑。
这样光明正大的和陆知珩亲近,是她从来不敢奢求的。
宋灼月记得,自己离陆知珩最近的一次,就是二十三岁那年。
那一年,安小琪突然出国,杳无音讯。
陆知珩喝得酩酊大醉,是宋灼月去接的。
那一夜,下着很大很大的雨,宋灼月留在陆知珩的公寓照顾他。
深夜,暖灯,心上人……
她不可控制的凑上前,想要吻他。
却听他醉呓着喊:“小琪……”
这一声,如刀捅进心,痛的宋灼月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也是那一次,宋灼月知道了陆知珩对安小琪的感情,也彻底打消了告白的心思。
车上,安小琪握着陆知珩的手:“屿川,你和安语真的没联系吗?我们就这么订婚了,她会不会生气啊,也不回我消息。”
陆知珩面色不改:“没有。”
安小琪叹了口气:“好吧,希望结婚之前,她能联系我们。”
陆知珩没有接话。
宋灼月坐在后座,转头地望着窗外,无声的说:永远,都联系不上了……
楚家别墅,楚父不在。
陆知珩和安小琪用过晚饭后,就进了卧室。
安小琪看着半面墙的奖杯和证书,扭头看向陆知珩:“屿川,你什么时候学的泰拳啊,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是为你学的。”陆知珩将她揽进怀里,“十岁那年,你为了我救我差点被绑架,自那之后我就发誓要变强,不再让身边人受伤。”
安小琪笑的温柔:“只要你没事,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一旁的宋灼月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安小琪?
当初明明是自己救了陆知珩,还受了一身的伤,在家里养了一周才能动,那之后的一个月的盛夏,她都穿着长袖长裤出门,怕身上残留的青紫被人看见。
宋灼月想要问清楚,可无论她怎么嘶喊质问,眼前两人都没有半点反应。
最后,她止住了声,静静的看着他们……
深夜。
送安小琪离开时,路经了繁茂的花园。
安小琪被丛密的树影吓到,缩在陆知珩怀里:“吓死我了!屿川,花园里种的这是什么啊,好丑!”
陆知珩皱眉看着乱作一团的花卉:“这是扶桑花。”
宋灼月和陆知珩关系尚好时,楚家的花都是她来打理。
这扶桑花也是她种下的,代表着她对陆知珩的爱,永远新鲜,炙热。
没想到她走了不过一年,就乱成这般模样。
宋灼月伸手想去扶正,却虚无的穿过花瓣,她看着这一幕,心中只剩酸楚。
送走安小琪后,陆知珩就上了楼。
第二天是周末,他没去公司,反而在客厅待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就起身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花园里,陆知珩倏然叫来管家:“把这些花,都砍了。”
管家愣了下,才领命下去。
宋灼月连忙拦在陆知珩面前:“不行,陆知珩,你不能这么做!”
陆知珩听不见,也不会回答。
五分钟后,满园的扶桑花分毫不剩。
陆知珩压下心烦意乱,正要离开时,目光却猛地定住……
只见狼藉的花园中,宋灼月竟神色悲戚的站在那里。
陆知珩下意识上前一步,可眼前那抹靓影,瞬间消失不见。
他眉心微蹙,冷喃了声:“真是疯了!”
漠然转身。
宋灼月被拉扯着跟在他身后,不受控制的回望着那空无一片的花园。
只觉得心口也变的空空荡荡。
宋灼月看着那张几乎刻进她骨血的冷峻脸庞,嘴边渐渐泛出自嘲笑意。
她眺望远方,再一次跟老天祈求,祈求让她魂归故里……
楚父回来的时候,管家通知花园里已经换上了新植。
陆知珩站在雨廊下看着,神色难辨。
楚父疑惑问:“那些扶桑花呢?怎么突然换了?”
陆知珩淡淡回着:“昨晚吓到小琪,就都砍掉了。”
楚父微微拧眉:“那是安语喜欢的,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宋灼月站在一旁,尽管喉间满是苦楚,却也释然了许多。
甚至忍不住想,她那无人问津的尸体,究竟何时才会被人认领。
这时,楚父又开了口:“屿川,安语那孩子到底做了什么事,能让你连从小到大的感情都不顾了?”
陆知珩脸色一冷:“我和她,没有感情。”
“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人。”
短短一句话如刀捅进宋灼月心口,她怔怔望着陆知珩,眼波静如死海。
午后。
陆知珩回到书房里,找了一本外文书看。
宋灼月却一直看着墙边书柜格子里的一个竹雕笔筒。
那是陆知珩二十岁生日时她亲手雕刻的,上面的花纹,是她简化了俄语的‘喜欢’字符设计出来的。
但只要细细看,就能轻易看出这巧思。
可现在,那竹雕笔筒上的蝴蝶结都不曾拆开。
陆知珩怕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吧?
宋灼月看向陆知珩,不知何时,他已经睡了。
暖暖的阳光下,他身上似乎都在散发着光芒。
宋灼月蹲下身看着他俊秀的脸,眼里满是涩苦:“陆知珩,我是不是该庆幸你没看过那个笔筒,不然你会在那时就把我赶走吧?”
无人回应,宋灼月却早知答案。
“陆知珩,你就是我的劫吧,活时让我爱而不得,死后也要让我痛苦……”
可她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喜欢他而已啊!
她缩成一团,抱紧自己,无声呢喃:“要是一开始,不靠近就好了。”
这天之后,宋灼月最大限度的远离陆知珩。
她闭上眼,不再看。捂住耳朵,不去听。得过且过。
直到这天,陆知珩刚用过早饭。
管家就进来通传:“少爷,孟夫人来了,想见您。”
宋灼月猛然转头看向管家,死寂的眼里涌上抹亮色,是母亲!
在陆知珩的控制下,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母亲了!
陆知珩皱了皱眉,还是让人进来了。
一年时间,却隔了生死。
宋灼月看着鬓角斑白,身形佝偻的母亲,眼眶发热:“妈!”
她想要去拥抱,却在母亲的动作下,僵在了原地。
孟母‘扑通’一声跪在了陆知珩面前:“屿川,你爸说是你把安语送走了,我求求你,把她接回来好不好?”
宋灼月想要伸手将人扶起来,手却一次次穿过母亲的身体。
她无力又痛苦的看向陆知珩,希望他能让母亲先起来。
陆知珩只是冷漠拒绝:“不行。”
“那让我见见她也行啊!”孟母捂着心口,十分痛苦,“我昨晚梦见了安语,她来跟我告别,说……说她太痛了,要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