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美国加州圣马特奥郡地区，涉嫌谋杀前男友的华裔富二代Tiffany Li（李）被保释候审。其近5亿元人民币（6500万美元，按当时汇率折合）的保释金，被称为美国史上最高、全球排名第十的天价保释金，一时间震惊北美乃至全球。

而有犯罪史的无业青年遇上超级“白富美”，相爱生子，“走上人生巅峰，又摔下悬崖”，被朋友挖墙脚，甚至丢了性命，浪漫爱情偶像剧变成刑侦剧，更是赚足了眼球。

Tiffany Li被控合谋时任男友，于2016年谋杀她两个孩子的父亲葛林（Keith Green），并将其抛尸荒野。检察官称，她因害怕失去两个女儿的监护权而一手策划了这场谋杀。案发三年多后，据BBC报道，经过长达12天的审议后，11月15日，陪审团认为，谋杀和阴谋罪指控不成立，Tiffany Li被判无罪。

▲当地时间2019年9月12日，Tiffany Li抵达雷德伍德城法院。图源：法新社

地方检察官斯蒂夫·瓦格斯塔夫称，他尊重陪审团的决定，但“对于这一裁决倍感失望。显然，我们相信，现有证据说明李小姐应该为这起罪案负责”。

而Tiffany Li的律师杰弗里·卡尔则称，她的无罪“跟财富没有任何关系（尽管财富能为之提供强大律师团队），只跟这些尽职尽责的律师们做的辛苦工作有关”。

Tiffany Li为何能被判无罪？美国刑事辩护律师刘龙珠向红星新闻记者详细分析了该案的判决——可被利用脱罪的“套路”，以及美国司法体系造就的供1%特富阶层享有的“公平、正义”。

无业青年“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一朝“跌落”，代价是丢掉性命

Tiffany Li的家族在中美两国从事房地产生意。红星新闻记者曾调查发现，仅仅在加州圣马特奥郡一地，李家就拥有至少七八处房产，价值在1500万美元以上。而Tiffany本人一路就读私立名校，拥有旧金山大学研究生学位，毕业后为其母打理着家族的房地产生意。

而葛林，只是个被赶出大学、因盗窃和欺诈罪史找不到工作的失业青年。

▲葛林（左）与Tiffany Li（右）还育有两个女儿。图源：每日邮报

2009年，两人相遇。Tiffany于2012年、2014年先后生下两个女儿。女儿出生后，李家位于旧金山富人区的豪宅里满是保姆、家政和园丁，供这一家人驱使。无业青年看似“走上了人生巅峰”。然而，自从葛林把朋友卡韦赫·巴亚特（Kaveh Bayat）介绍给了Tiffany，一切就变了。巴亚特和Tiffany很快走到了一起，葛林则被赶出了豪宅，联名账户被关，手机被停掉。巴亚特搬进了豪宅，而Tiffany和葛林开始争夺两个孩子的抚养权。

2016年5月11日，葛林的尸体在旧金山金门大桥北面113公里的一个地方被发现。没多久，装甲车撞开了豪宅大门，全副武装的警察冲了进去，Tiffany Li和时任男友卡巴亚特被捕。

▲李家位于旧金山富人区的豪宅，2016年5月，Tiffany Li和时任男友卡巴亚特正是在这里被警方带走。图源：MBR

在一起六年，拥有两个女儿之后，葛林不光被朋友挖了墙角，还送了命。

据Tiffany Li供述，为商讨孩子监护权，2016年4月28日晚，葛林跟她在圣马特奥附近一个餐厅停车场见面，在她的奔驰SUV里友好地聊了一个小时后，葛林就走了，而她则自己开车回家。但警方追踪到，两人的手机都回到了李家豪宅，葛林的手机当晚还曾在李家连网使用。

而巴亚特的保镖奥利维尔·阿黛拉供述称，28日晚，Tiffany Li和巴亚特出现在他的公寓。巴亚特给他看了腰里的手枪，递过手套给他道：“我需要你把‘垃圾’处理了。”葛林的尸体就在那辆奔驰SUV里，血从他的嘴巴和耳朵里流了出来。

检察官指出，Tiffany Li的奔驰车里发现了葛林的血迹，她的车库里也发现了开枪的残留物。但Tiffany Li的辩护律师坚称，葛林是死于一起愚蠢的绑架谋杀，跟Tiffany没有任何关系。

巴亚特被指控因帮助Tiffany Li诱葛林入圈套，再向葛林的嘴开枪，被控谋杀和阴谋罪，但因陪审团意见未能达成一致，目前还未判决。

美刑事律师解读：

判决证明“套路”美国法律漏洞有效

“Tiffany Li现在被无罪释放，同她是否犯罪，是两码事。目前的判决只是说明，检方的起诉没有成功。”刘龙珠律师向红星新闻记者指出，美国刑事案件的起诉特点是，检控成功的标准很高，刑事犯罪需要铁证如山，即没有任何此人没犯罪的可能性。而本案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最为直接的、足够强有力的证据可证明Tiffany Li是100%有罪。而美国定罪的标准大原则是“宁可错放一千，不能误抓误判一个”。

刘律师举例道，假设有A、B两人前一晚去了C家里，其中一人杀了C。非铁证如山的情况下，A跟B都定不了罪。如果定A的罪，不能排除是B杀的可能，会造成冤假错案。反之亦然。只要不能百分百排除另一个人才是真凶的可能性，就不能定这个人的罪。就本案而言，涉事的三个人中，从动机上来说，Tiffany Li及其男友嫌疑特别重大，保镖的嫌疑小，但从证据上来说，无法证明保镖百分之百不是凶手。

刘律师认为，男友巴亚特罪名成立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以上套路已经被Tiffany Li的无罪判决证明有用。

此外，被Tiffany Li律师指为“真凶”的保镖被检控的可能性也不大。第一，现在来起诉保镖是检察官自己打脸，保镖前期为检方做证人，提供了案件有用信息，可能同检方达成了一些交易；第二，更重要的是，即使检控了，成功率也不大，套路也依然奏效，只要无法证明Tiffany Li及其男友一定不是凶手，只要存在疑点，保镖就足以脱罪。

▲此案原本的三名被告（由左至右）：巴亚特、Tiffany Li，以及40岁的司机兼保镖阿黛拉。图源：SFgate

“美国法律注重程序正义，证据标准很高，最大程度地保护每一个人不被诬陷、不坐冤枉牢，但弊端就在于会让一些真正的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刘龙珠律师指出，Tiffany Li案还只是单一的个案。当黑帮之类的犯罪分子逃过法律惩罚，可能会继续违法、犯罪，甚至杀人，极大地危害社会，侵害到更多无辜之人的权利，甚至性命。

Tiffany Li案的天价保释金及其附加保释条件也足以说明，检察官认为她的嫌疑确实非常重大。而天价保释金的设立，低估了这位富二代的财力，检方没能实现其真正意图。刘律师表示，尽管杀人案保释金高，而且作为她这样的巨富，保释金低了没有限制作用，但是不是一定要交到6500万美元这么天价呢？检察官其实是希望她拿不出这么多钱，更重要的目的是想让她一直待在监狱直到审判。如果在监狱里，她见律师当然不像在外面这么方便，辩护效果相对就会差一些，检察官的胜算更大一点。

▲2017年4月6日，在缴纳6500万美元保释金后，Tiffany Li（右）在一名保镖护送下离开了圣马特奥县监狱。图源：FRE

刘律师指出，除了天价保释金，她的保释还有另外三个条件：第一，护照被没收，不能离开美国；第二，她要带电子脚铐；第三，她处于“house arrest”，被拘禁在家，除非必要去医院或律师楼，不能去其他地方。在这些条件下，她实际逃跑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如果单纯是为了防止她逃跑，这些保释条件再加天价保释金太苛刻。

揭美国司法体系弊病：

1%特富阶层享有的公平正义

Tiffany Li的脱罪真的跟财富无关吗？刘律师指出，“（美国司法体系中的）法律权利需要好律师才能为其实现，但99%的人都无力负担，法律就变成了为1%的有钱人服务。”因此可以说，“美国司法体系看似公平，实则不公平。”

刘律师指出，如果你有强大的律师团，就可以把你的辩护做得非常透彻。这本来就是每个人的法律权利，区别在于，强大的律师团可以帮你100%地行使你的法律权利。如果你钱少或者没钱，请的律师不行，你可能就只能行使到你30%，甚至10%的权利。

尽管政府会为无力聘请律师的人指派公设辩护人，但跟Tiffany Li花几十万、几百万美金请的律师完全是两回事。刘律师称，作为业内人士，据他的了解，选择做公设辩护人的往往冲着给美国政府打工拿稳定工资，个人职业追求较低，水平也相对较低；其次，公设辩护人手头至少同时有几百个案子，精力也顾不过来，难以充分照料到每个人的需求，做好每个案子。

像Tiffany Li案这样的情况，每一个律师至少50万美金起价，好几个律师组成的强大律师团，花销更是绝大多数人无法负担的。“只有1%的特富阶层是能享受美国的自由、民主、法制的族群。”刘律师称：“当法律公平变成只有1%的人能享有的，这就是不公平。”

红星新闻记者 蒋伊晋 林容

编辑 李彬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