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最大的艺术博物馆——大都会博物馆，刚刚结束了“大声演奏（Play It Loud）”展览，展品大多是让音乐变得电子化的明星乐器。

但在一个展位上，有一个小盒子，看上去根本不像乐器。这是特雷门琴，它是开启了上世纪电子音乐潮流的老前辈，由前苏联的科学家、音乐家列夫·特雷门（Lev Theremin）发明，也以他的名字命名。

1927年，列夫·特雷门在巴黎演奏特雷门琴丨Bettmann

虽然叫“琴”，但特雷门琴并没有弦，也没有什么看起来能动的部件。演奏特雷门琴，并不依靠乐手的气息，而是把乐手在空中的手势以及手部运动，通过物理学中的外差原理，转换为不同的音高和音量。

Sheldon也演奏过特雷门琴丨giphy

在摇滚年代，特雷门琴独特的、让人毛骨悚然的音色让很多传奇摇滚明星激动，其中就有吉他之神吉米·佩奇（Jimmy Page）。特雷门琴在海滩男孩（Beach Boys）的名曲《Good Vibrations》中扮演了很棒的角色，并且在吉米·佩奇以及著名硬摇滚乐队齐柏林飞艇（Led Zeppelin）的一些独奏部分都有出现。

年轻时候的吉米·佩奇演奏特雷门琴丨openculture.com

“这是第一件获得成功的电子乐器。”博物馆乐器策展人杰森·达布尼（Jayson Dobney）这样评价道。在博物馆中展出的特雷门琴是吉米·佩奇的，他在《Dazed and Confused》和《Whole Lotta Love》两首作品中用它演奏过。达布尼说，当大都会博物馆提出要展出特雷门琴时，吉米·佩奇“非常兴奋，他（向人们）展示了它”，

达布尼说：“列夫·特雷门影响了包括穆格内的每一个人。”这里说的穆格，是电子音乐的先锋罗伯特·穆格（Robert Moog）。在14岁的时候，穆格就照着业余爱好者杂志上的图画，造出了自己的特雷门琴。

在列夫·特雷门的传记的前言中，穆格这样写道：“特雷门触动了无数音乐家和科学家的生命，他的成果是我们当代音乐技术的重要基石。”

凭空有声

多里特·克里斯勒（Dorit Chrysler）第一次见到特雷门琴，是在上世纪80年代的纽约。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奥地利人，克里斯勒接受过古典音乐的训练，后来又建立了一个朋克乐队来反抗它。她当时去纽约拜访一位艺术家朋友。“他指了指自己的客厅，角落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木头盒子。”她说。当朋友开始演奏的时候，“瞬间，这古怪独特、闻所未闻的声音好像从盒子里发出，随着他在空中移动的手而响起。“

“就像魔法表演一样，”她在第一次目睹演奏特雷门琴后这样说，“因为这看上去违背物理规律。”克里斯勒受到了鼓舞，以一个顶尖古典乐团的乐手以及作曲家的身份拿起了特雷门琴。

演奏特雷门琴的克里斯勒丨Udo Siegfriedt

跟很多发明一样，特雷门琴的发明是出于意外。1918年，特雷门是苏联军方的一名无线电工程师，当时他正在建造功率强大的发射-接收设备时，发现机器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在1995年的一个采访中，特雷门说，“原来是随着手的移动，电容发生了改变，音调的高低也会跟着改变。”

当时他刚好利用外差原理进行了信号处理，将两个频率结合起来，以让一个频率变成一个新的频率，这就导致了音高和音量的变化。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欧洲的其他无线电工程师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但特雷门是唯一一个以音乐的形式演奏这种反馈或者说是外差效应的。特雷门听到这个声音非常高兴。达布尼说，“（特雷门）尝试要找到一种听起来现代的、进步的音乐。”

1919年，他做出了特雷门琴的原型，并在1920年首次公开了这种乐器。

1927年12月，特雷门带着他的发明前往美国。在他获得美国专利的同时，还和纽约爱乐乐团一起在卡内基音乐厅进行了演奏。《纽约太阳报》写道，观看特雷门在大都会歌剧院首秀的观众们“非常高兴、享受，还有一点儿被吓到。”当特雷门琴以每部175美元销售时（相当于2019年的2600美元还要多），它成为了爵士音乐时代名人的奢侈品，据说亨利·福特（Henry Ford）的儿子就有一部特雷门琴。

1930年，特雷门在美国的第一名学生亚历珊德拉·斯特帕罗夫（Alexandra Stepanoff）正在演奏特雷门琴丨National Museum of American History

特雷门认为这个发明是革命性的。“我总是引用列夫·特雷门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说的话，”克里斯勒说，“简单直接地说，‘我的设备让作曲家摆脱了12音阶的束缚，并且提供了无限多种音调的可能性‘。”

苏联政府赞助了特雷门的欧洲和美国之行，以向世界展示苏联的技术。用克里斯勒的话来说，就像所有接受巡演赞助的音乐家一样，他的演出消息被不断更新报道。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人认为他是苏联派到美国的间谍。”克里斯勒说。更可能的是，特雷门只是在巡演过程中让赞助方开心，因而表现出他很忙的样子。

特雷门在1928年2月获得了专利。他在专利申请中写道，他的发明旨在提供一种新颖的方法和手段，通过“电子振动系统”，在逼真地模仿人类的声音和各种已知的乐器时，产生音调或者音高、音量和音色变化的音符。

列夫·特雷门在1928年2月28日获得的专利，“声音的产生方法及装置”丨U.S. Patent 1,661,058

列夫·特雷门很喜欢美国，在美国长住了下来，和当地的音乐家一起改进了他的乐器。但紧接着，大萧条来临，谁也买不起他的乐器。后来，特雷门陷入了税务麻烦，并在1938年逃回了苏联。

在没有特雷门的情况下，他的乐器开始不景气，直到上世纪50年代，新一代年轻人发现了这个奇怪的东西，觉得它的音色特别适合科幻题材。

感受一下特雷门琴与科幻的结合

影响所至

那个时候，已经没人记得特雷门琴早年在音乐会中的声音了。将特雷门琴音色形容为人的声音的克里斯勒，在歌手保罗·罗伯逊（Paul Robeson）1940年带着新乐器巡演时，仍然期待像人们第一次听到特雷门琴一样再次听到它。

在克里斯勒学习演奏特雷门琴的时候，最让她感到震惊的，是特雷门琴的情感表现力。“哪怕是身体最细微的活动，也会影响声音，”她说，“它真的就像人的声音一样，传达各种情绪状态——你声音的颤抖、你的不安、你的愤怒或快乐，都是不同的声音。”

特雷门琴影响到了许多乐器的发明和改进，在上世纪60年代，就有moog合成器和MIDI（译者注：现在制作电子音乐的重要设备），还间接催生了吉他的电声音效。

Moog开发的特雷门琴，右边垂直的天线是用来控制音调高低，左边的水平天线用来控制音量大小丨Wikipedia/Hutschi

在这股潮流中，特雷门琴本身却有点走下坡路。“它适合各种场景，又不适合所有场景，”克里斯勒说，“它用途很广泛。有些时刻我会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旧金山交响乐团的独奏乐手，被一些资深的小提琴手用怀疑的眼神盯着看，一脸不悦，但其他声部的乐手们却很兴奋。”

或者她也会在瑞士的大型强子对撞机边，为科学家们演奏。“你突然跟欧洲核子研究组织、以及跟电磁场打交道的核物理学家合作，因为它与这简单物理现象的美丽写实的解释联系在一起。”克里斯勒说。

用特雷门琴演奏《超级马里奥》

改革将临？

在诞生一个世纪后，特雷门琴再次得到了大家的兴趣。自从2005年克里斯勒联合创立以来，纽约特雷门琴社团的成员人数不断增长，在去年十二月还举行了大型特雷门琴音乐会。今年，社团还会组织更多的活动，可能会一起演奏来自私人收藏家的几个早期特雷门琴模型。

在这些早年的模型中，克里斯勒听到了更大的期望、听到了音乐的革新。“这确实是人们没在声波上听到过的东西，”她说，“相比之下，我们今天的特雷门琴就像个玩具小三轮车。”

今年秋天，荷兰的阿姆斯特丹舞蹈节会举办一个活动，致敬特雷门琴以及特雷门琴的影响。舞蹈节让我们知道，“电子音乐和人们、景色和社会息息相关，就如同电子音乐和电线电路紧密相连一样。”用组织者的话来说，这是一场庆典，“那些创造和普及了这些设备的、时而野性时而疯狂的头脑，转而开拓了我们的集体想象力。”

特雷门琴也被一些乐队用于现场演奏，图为黑旗乐队（Black Flag）在演出中演奏特雷门琴丨giphy

列夫·特雷门1928年的专利没有再续签，所以，尽管其他版本还受到保护，但基本的特雷门琴设计已经公开使用了。像Moog（译者注：moog合成器的创始人Robert Moog）这样充满好奇心的青少年，依然能做一把自己的特雷门琴。

作者：David A. Taylor

翻译：李小葵

编辑：窗敲雨

编译来源：smithsonian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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